現代人出門已經習慣先點開Google Map、輸入目的地,並跟著指示的路線前進。久而久之,大腦辨識方向的能力逐漸被取代,我們的方向感也可能隨之喪失。本書正是以大腦內建的方向感為主題。原來方向感和空間感、社交能力、迷路時焦慮心理等都有關。
書中列舉諸多尋找方向的日常現象,從智人數萬年前的長途遷徙談起,到失智症患者走失、許多迷路與失蹤的案例,並提出腦科學研究佐證,也藉文化解釋、認知心理學加以說明。
書中不僅介紹大腦導航能力的運作,更積極提出「刻意迷路」等尋找方向的自我訓練,為培養健康大腦、延緩罹患失智的可能性,而提出實用的生活與心理健康建議。
二○一五年十月的某天,一名森林勘測員在緬因州雷丁頓山附近的茂密林地區工作時,無意間發現了一個坍陷在樹叢裡的帳篷。他注意到裡頭有一個背包、幾件衣服與一個睡袋,推測睡袋裡有一具人骨。他拍了一張照片後,連忙離開森林並打電話通知主管。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緬因州林務管理局搜救協調員凱文.亞當(Kevin Adam)的耳裡,他聞訊後立刻對那名勘測員的發現做了猜測。後來他寫道:「從那個地點在地圖上的位置與照片看來,幾乎可以確定那名死者是潔芮.拉姬。」
這是一條國家級健行路線
潔拉爾丁.拉姬(Geraldine Largay,小名「潔芮」),來自田納西州的六十六歲退休護士,於二○一三年七月在雷丁頓附近失蹤,當時她嘗試徒步走完阿帕拉契山徑,這是一條國家級健行路線,從緬因州中部的卡塔丁山延伸近三千三百八十公里到喬治亞州的史賓納山。她的走失引起緬因州史上最大規模的搜救行動之一,在兩年的時間裡,搜救人員一無所獲。在勘測員偶爾發現她紮營的地方之前,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潔芮期待這場旅行已久,她與朋友珍.李在二○一三年四月二十三日從西維吉尼亞州的哈普斯渡船口出發。她們計畫採「跳躍折返」的方式健行,往北走到卡塔丁山後開車回到哈普斯渡船口,接著再往南步行到史賓納山。她們有助手,那就是潔芮的先生喬治,他開車隨行,負責在預定的地點提供補給品,還有偶爾載她們到旅館休息。
潔芮與珍的旅程相當順利,到了六月底已抵達新罕布夏。珍因為家有急事中途退出,但潔芮繼續健行。她步行速度緩慢,一小時才走約一點六公里(她替自己取的「小徑名」是「尺蠖」,因為步速慢得像隻幼蟲)。她的方向感並不好,但裝備齊全。她習慣事先規畫周全,一向知道該去何處尋找水源與住所,隨和與熱情的個性也讓她跟許多登山客結為好友。其中一人名為「桃樂絲.拉斯特」(Dorothy Rust),她接受《波士頓環球報》採訪時透露:「她充滿自信與喜悅,跟她聊天如沐春風。」
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
拉斯特與健行夥伴的目的地位於南方,途中在帕普勒山脊(Poplar Ridge)的單坡頂小屋遇見了潔芮,從那裡往北走,就是潔芮失蹤的雷丁頓山區。他們是潔芮生前最後遇到的人。七月二十二日清晨約六點三十分,他們看著她收拾行囊、吃完早餐並將帆布背包繫在身上。拉斯特為她拍了一張照片。根據林務管理局的案件報告,潔芮「戴了一塊藍色方頭巾,身穿紅色的長袖上衣、褐色短褲與健行靴,背了一只藍色背包,戴有一副款式獨特的眼鏡,臉上洋溢笑容」。他們幾個人都在那張照片裡,潔芮看來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
從帕普勒山脊出發四十五分鐘後,潔芮傳簡訊給喬治,報備已在路上。他們約好隔天傍晚在那條山徑三十四公里處的道路交岔口會合。她並未依約出現在會合點,是出事的第一個徵兆。喬治等了一天後通報林務管理局,對方隨即展開反覆演練的搜救程序。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數百名專業救難員與訓練有素的志工搜遍了雷丁頓周圍的林區。他們毫無斬獲,並未發現衣服的碎布,也不見帳篷的蹤跡。調查與搜找工作持續了二十六個月,直到潔芮的屍體被人發現。那時真相才水落石出。
勘測員發現這起駭人事實的隔天,凱文.亞當與管理局人員搜找潔芮的遺物,清查手機的通話紀錄與包在防水袋裡的日記,試圖拼湊事發經過。他們得知,潔芮在七月二十二日早上從帕普勒山脊的小屋走了數公里後,中途離開山徑去找如廁的地方,結果迷路了。她很有可能走進森林裡不超過八十步(約六十公尺)─她一向如此。她在盤根錯節的樹林與灌木叢中迷失方向後,開始到處遊走。上午十一點零一分,她傳簡訊跟喬治說:「遇到了一些麻煩。
她試圖生火
中途離開山徑去找廁所,現在迷路了。你能幫忙打給AMC(Appalachian Mountain Club,阿帕契登山俱樂部),請他們派步道維護員來找我嗎?我在森林路北邊某處。愛你。」不幸的是,她所在的地區沒有收訊,這封與之後打的數封簡訊都沒能送出。隔天下午她試著再傳一次:「從昨天就迷路到現在。離山徑約五、六公里遠。請幫忙報警。愛你。」那天晚上,她在自己能找到地勢最高的一塊空地上紮營。她有聽見搜救偵察機與直升機的聲音,盡全力發出信號。她試圖生火、將反光救生毯掛在樹上,等待救援。
八月六日,潔芮最後一次使用手機,不過她繼續寫了四天日記。到了那時,她知道自己已無生路。她寫了一張字條給總有一天會到來的搜救人員:「如果你發現我的屍體,請打電話給我的丈夫喬治和女兒凱芮,這會是最大的慈悲,請讓他們知道我已經死了,還有我人在哪裡─無論過了多少年。希望你能幫忙將這袋物品寄給他們其中一人。」
她獨自一人在荒野中撐了至少十九天才因曝曬過度與飢餓而身亡,比許多專家推估的還要久。她並不知道,在那段期間,有一支搜救犬隊經過且距離她不到一百公尺,她不知道自己的營地與山徑的直線距離只有零點八公里,她不知道當初如果往下坡一直走,很快就會看到一條舊鐵路,而沿著那條鐵路不管往左或右,最終都能脫困。
根深柢固的恐懼
迷路是一件可怕的事。大多數的人面對一絲絲的迷途威脅就心神不寧。人類的大腦似乎天生就存有對於迷路的恐懼,就跟我們看到蛇的反應一樣出於本能:數百萬年的進化史讓人們明白,一旦迷路,往往下場悽慘。
這種恐懼在文化中根深蒂固。兒童在森林裡迷路的情節,在現代童話故事裡就跟在古代神話中一樣常見。在小說中,迷路的人通常能得到某種救贖:羅馬建國神話中,瑞慕勒斯(Romulus)和瑞慕斯(Remus)被一頭母狼救起;白雪公主遇到小矮人而獲救;就連《糖果屋》裡的兩個主角漢塞爾與葛蕾特原本幾乎快遭到巫婆的毒手,最後仍平安返家。現實往往更為殘酷:在十八與十九世紀,迷路是歐洲殖民者的年幼子女在北美荒野中最常見的死因之一。加拿大作家蘇珊娜.穆迪(Susanna Moodie)於一八五二年寫道:「每年夏天幾乎都會有加拿大殖民者的小孩在邊遠的荒林地區走失。」
穆迪的妹妹、身為拓荒者與作家的凱瑟琳.帕爾.特雷爾(Catharine Parr Traill),改編兒童在森林裡迷路的真實故事,寫成小說《加拿大版魯賓遜漂流記:米湖平原的傳說》(Canadian Crusoes: A Tale of the Rice Lake Plains)。《加拿大版魯賓遜漂流記》的故事背景為緬因州以西數百里的安大略,然而特雷爾描繪的荒野,就彷彿潔芮.拉姬走失的森林:「那條小徑杳無人煙,詭異的樹木黑影一路延伸到彼端的陡峭河岸,隨風搖曳成奇形怪狀,這般情景讓孤立無援的迷途者的心中湧起了深刻不安。」
迷路等同於悲劇
在大眾心中,迷路等同於悲劇。二○○二年英國林業委員會委託的一項調查指出,許多人會盡量避免去森林,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容易迷路,而且擔心若不幸成真,就再也走不出來。林業委員會得出的結論是:「民間傳說、童話故事與恐怖片」影響了人們的觀感,「大家發自內心地害怕迷路」。而普羅大眾的恐懼,其來有自。
生在衛星導航系統盛行的年代,我們忘了迷路有多容易發生,而且經常誤以為自己對周圍世界瞭若指掌。常見的認知錯誤─譬如以為山脊、海岸線與其他地貌平行而列─可以輕易經由指南針或地圖應用程式矯正。但是,科技就跟人的大腦一樣,如果我們不確定使用方法或不知道它也會出錯,便有可能因此迷路。機師法蘭西斯.奇切斯特在二戰中指導英國皇家空軍飛行員的期間,兩名學員在一次試飛中迷航了。
輕航機在威爾斯
奇切斯特駕駛自己的輕航機在威爾斯(Welsh,或Wales)山區搜索數天,但無功而返。三個月後,他聽聞那兩名學員成了戰俘:他們誤判方位而朝東南方飛行,與正確的西北方完全相反,並錯將英吉利海峽認成布里斯托海峽。「機場豎起一盞探照燈時,他們還滿心感激,」奇切斯特在自傳中描述,「直到飛機降落在跑道上,一名德國士兵走進駕駛艙拿衝鋒槍指著他們的頭,他們才恍然發現那裡不是英國機場。」如果時空換成現代,那就相當於依照衛星導航的指示走入河裡。
我們很難預測人在迷路時會有何行為,但可以假設─搜救隊經常如此─他們不大會自救。很少人會在迷路時設法採取最合理的行動並留在原地。大多數的人們會覺得有必要繼續移動,因而陷入未知的情況中,傻傻盼望逃生路徑終究會出現。
抵抗好過逃跑
由迷途者的敘述可知,他們難以抵擋這股繼續前行的衝動,就連技能出眾的導航員也是如此。三○、四○年代率先在北非沙漠從事探險也是英國陸軍遠程沙漠部隊的創辦人的拉爾夫.巴格諾德(Ralph Bagnold),憶起在埃及西部沙漠迷路的往事,表示當時自己有「一個非常強烈的念頭」想繼續往前開,不管哪個方向都行。他認為那是一種精神失常。「這種心理作用……是近年來幾乎所有沙漠災難的肇因。」他寫道,「如果迷路的人可以在原地等個半小時,吃個東西或抽根菸,就能夠恢復理智,好好想辦法脫困。」
當你迷路,抵抗(或者應該說是待在原地)好過逃跑,至少在你想出辦法之前應該這麼做。現在你知道了這一點,之後萬一迷路,是否就會照做?某種程度上應該會。研究動物與人類如何進行空間導航的雨果.史畢爾,曾在探索祕魯境內的亞馬遜盆地時無意間成了自身理論的實驗對象。他問營區的守衛可否到叢林裡散步,他們叮嚀他不要走太遠。 (章文/輯)
《大腦如何辨識方向?建立方向感、空間意識、拓展社群的人類大腦導航祕密》
作者:麥可.龐德
出版社:麥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