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消息傳來,中國近現代史權威、耶魯大學名教授史景遷(Jonathan D. Spence)於2021年12月25日上週六以85高齡辭世。
1988年我有幸到耶魯大學擔任助理教授,那時年輕稚嫩,留個小平頭,經常被誤認為大學生。有個晚上,我首度到所屬的住宿學院「德文港學院」(Davenport College)參加學校安排的晚餐,在長條的餐桌旁,教授學生不分尊卑隨意坐定。
也就是宿舍中的一般晚膳,有侍者服務,主要重點是飯後交談,但還是有一位主賓非開講,引出話題,大家喝紅酒,在酒香氤氳中隨意聊天。
那一夜的開講人正是歷史系名教授史景遷,約五十歲出頭,聽他口音,見他談吐,像英國演007的名演員史恩康那萊。我因為看起來太像大一新生了,果真和周遭的年輕學生閒聊,他們的話題不外運動和高中生活,我插不上話。
當時也因為害羞,我並未和史景遷攀談,直到第二年發生北京天安門事件,我才知道我錯失了和當代有名的中國近現代史歷史學家親炙的機會。
1989年6月4日北京發生震動中外的天安門事件,耶魯大學裡來自中國大陸、香港、台灣的學生自動集結在一起,舉辦悼念音樂會、到中共駐紐約大使館示威、邀請逃到美國的民運人士演講。
我剛好因為年輕,被同學們推舉為「中國同學會」指導教授,經常和兩岸三地的年輕學子混在一起,暢談近百年來的中華痛史。言談間,史景遷的名字經常跳出來。眾多紛亂中我注意到耶魯校園書店別以史景遷的書大作廣告,扛鼎之作是他1980年出版的The Gate of Heavenly Peace: The Chinese and Their Revolution, 1985-1980.
書名與主題都呼應當時校園關切的主題:包括天安門、知識份子與中國革命。該書甚厚,我只翻翻,看看封面。
一直到很多年後,回到台灣,甚而到政府當官後,不得不又思想起中國的命運與知識份子的角色,才在書店中又和史景遷教授再度謀面,因為他的這本著作中文版終於在2007年以《天安門:中國知識份子與革命》為名上市,時報出版,是他一系列中國近代史台灣繁體字版的最新一本。該書以康有為開篇,續之以秋瑾,再來魯迅…終之於魏京生。
史景遷特別為該書中文繁體字版做序,他寫道:「當我在一九八零年寫作《天安門》時。從未逆料到天安門會在一九八九年六月初成為世人眼中血腥鎮壓的象徵。我反到將天安門視為一種概念性的入口,藉以踏進中國的漫長革命,一場揉雜了思想、統治方式與情感的革命。」
曾在耶魯歷史系任教、與他有同事之緣的余英時為中文版做了短序說:「史景遷的著作必須化入《史記》的類別之內。」
我在「書林打獵冬季近代史系列」中曾介紹過史景遷的好幾本書,私下打算以歷史時序逐一推展,最後將以《天安門》做結,未料到春天還沒來,史教授已先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