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林意玲（台灣醒報社長）
與談人：嚴震生（政大國關中心美歐研究所研究員）
文字整理：張元融
主持人（以下簡稱「問」）：在美國的大陸留學生，最近受到美國很嚴格的管控，自從中美貿易戰之後，美國不像過去這麼歡迎大陸留學生。
從大陸發出來的一份會議紀錄裡面特別提到說，留學生要加強風險評估，因為會出現簽證審查延長、有效期縮短，而且拒絕簽證的情形。換言之，美國已經祭出一連串的歧視中國留學生的措施。
台灣早年在戒嚴時期的的確有曾一些所謂的職業學生，不過現在應該是沒有了。中國留學生一直以來，第一個就是很愛國，畢業以後很多都回國去效命。第二個，他們很多都負有某種程度的情報或政治任務，請嚴老師分析。
有實力簽證沒問題
嚴震生：我自己當年出國的時候，美國與我們還有邦交，我去面試，我爸爸很擔心。他說，美國會不會不給你簽證？我說，我有正式的I-20入學證明文件，然後我也有語文能力，所以我不覺得有任何被拒絕的理由。
可是我父親傳統上就認為說，美國人可以隨時決定不要你就不要你，然後隨機決定你可以去就可以去。還好我很順利地取得簽證就出國留學了，但我也看到我的同學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理由，指因考官看他不順眼就被刷下了。
80年代後的留學生
我們早期對美國的印象，就是美國很歡迎外國留學生。80年代中國大陸改革開放後，我在美國慢慢接觸到大陸留學生，一開頭沒有那麼多人有能力去讀，就是找一批在文革之前就讀完大學的，他們比我們年紀大很多，等於是訪問學者這樣子來美國，後來他們也千方百計留在美國。
到了1989年我在美國教書，記得天安門事件發生時，我班上有大陸的學生，我問說，「學生在天安門廣場集結的時候，你是北京人，你會不會去看一看？」他回說，這種事情千萬不要去，不曉得政府會做什麼。」
六四事件後的改變
結果沒想到發生了六四事件，證明這個學生的想法是對的，他那時候快四十歲，他的想法比較成熟，不會那麼那麼天真的相信，大陸不會採取這個鎮壓措施。
鎮壓措施之後，我記得，我們在學校成立了一個會，還請了美國聯邦眾參議員穆考斯基來，大家很擔心在美國留學會怎麼樣，他說，這些留學生不能再受到任何危險，所以都讓他們幾乎都可以留在美國繼續讀書，這是其一。
第二個，就是很多人後來拿到身分、拿到學位，可以影響到大陸未來的發展。我記得，天安門事件後，不久老布希就派了他的國家安全顧問去北京去，開始祕密的在接觸了。
所以後來我們才看到鄧小平1992年有南巡的情況，在美國也碰到很多天安門事件之後的大陸民運人士。有些民運人士也再次自我檢討，認為當時太著急了一點，就是大陸還沒有這樣的一個「預備」，所以他們也做一些等於是傷痕文學的檢討。也有一些人到美國，長期反政府，比如說王丹和吾爾開希，他們也來過台灣。
基本上，六四至今30年，我們看到美國對大陸學生的態度變了好多，以前是完全同情，相信這些知識分子未來是透過美國這樣一個開放民主的、社會自由的風氣，之後回去大陸，或者說是沒有回去，也都能夠對大陸有一些影響。
實驗室中國人多
三十年之後，我們看到的是，美國覺得大陸留學生可能都是政府派來的間諜，特別是那種相關比較高科技的東西，擔心大陸學生來是為了偷美國的科技，所以在簽證方面給予了很多限制。
可是我們也不要忘記一件事情，就是長期以來很多外國人幫助美國的科技發展，特別是純科學理論方面的，包括物理、化學等等，這些念博士的大部分都是亞裔，其中大陸人很多。
所以幫美國做實驗的中國人非常多。如果你今天限制了這一些人，擔心他們是間諜、是職業學生，那這個實驗室的一些發展也會受到侷限。因為美國的一般的大學生，即使他今天有能力念物理或化學博士，他都不會想要花那麼多時間去唸，因為他拿到說碩士或學士畢業出去找工作就很不錯了。
我們也知道，在美國即使拿了博士，很多人也不見得要當教授，他跑去工廠、企業界工作，所以這個是為什麼美國很需要大陸的留學生在理論的科學方面，要做一些實驗的東西。現在美國開始擔心他們是來偷機密，這個問題就很麻煩了。
需通過安全檢查
我有一個朋友，當年普渡大學跟我一起讀書，他念航太工程，結果他在美國做滿機密的工作。公司第一次開會見到他就開口就問說，你有沒有通過安全檢查(security clearance)？如果沒有的話，對不起，我們以下的討論你就不能繼續參加了。後來我這個朋友也有點火大，他覺得受到歧視，索性就回成大教書，這類相關的情況也很多。
問：剛剛嚴老師告訴我們一個美國的政策觀念，從30年前天安門事件至今，其實有著非常大的轉變。從某個角度來看，他們看待中國留學生的態度改變，過去覺得我們有把握能夠把他策反過來，有把握讓中國大陸留學生他們回去散播民主思想。
第一是富裕民主，美國是一個富裕的國家，又有法治，但是現在看起來還是信心不足，就覺得你來這邊搞不好是來給我偷資料的，不會像以前那樣的「坦蕩蕩」，那也要分析一下這兩者之間是什麼樣一種因素而改變。
過去泱泱大國，我怕你什麼都有，歡迎你來貢獻理論、科學，讓我的國家更強盛，而且相信我們美國自己這邊的吸力大過中國大陸，可是是什麼樣的一種逆轉，使得說美國現在開始沒信心了？
留學生與家鄉的鏈結
嚴震生：美國的高科技業，靠很多的外國學生在美國讀了書留下來，包括中國大陸、韓國的，印度的、東歐的、還有台灣的。台灣留學生過去也是這個現象，因為對美國有信心，美國人自認為美國是一個開放的社會，你們會很願意慢慢地從拿到綠卡之後成為一個美國公民、變成美國人。
可是呢，很多情感造成的衝突是有一些對家鄉的鏈結，所以當美國跟他的母國有衝突的時候，中國大陸留學生就會做一個衡量，去判斷美國是不是有一些太欺負人，又或者是美國政府有一些不合理行為的時候，他就很容易成為大陸政府在美國召募(recruit)的一些間諜，接著美國那邊就會有大陸學生或「女性」去跟他做接觸，這種情況是有可能發生的。
美防範間諜有必要
所以美國在這方面的防範我覺得確實是有必要，而且如今我們也發現大陸在科技發展方面的進步與優勢，他們的科技技術的確在有些地方已經領先美國了，美國必須要更謹慎才行，這也是為什麼美國現在在發簽證的時候會格外的謹慎。
不過，我相信，美國還是很希望自己可以辨別出哪些是有惡意的留學生，例如說分辨出一批出身自農村、經濟負擔比較重卻很會讀書的學生，就是會讀書但家裡頭可能比較窮一些的那類學生，然後到美國讀書後就在美國留下了。因為這些人大概跟政治比較沒關係，不是富二代的，不是很有關係的，或許就比較可以信任。
現在即使你拿到了I20，美國的移民官在面談的時候，可能會問得更深入，在審核的時候就先做好篩選，以便往後不至於需要防範這麼多，未來可能成為中國大陸的間諜。
問：最後一個問題請教，有人說中美貿易大戰就是「傷人七分，自傷三分」，你今天想要阻擋中國大陸，其實你自己的傳統產業也受到很大的影響。這次有關留學生的政策也一樣，剛剛嚴老師提到點，就是說到底美國需不需要這些大陸的留學生？這整批留學生的量又這麼大，缺少他們行嗎？
第一，你的學費就少了嘛，第二，你的研究助手也少了，這是不是真的就是所謂「傷人七分，自傷三分」？
美國也受害
嚴震生：對！研究助手少了，而且有些領域還真的會面臨找不到人的窘境，就是因為那些領域只有外國學生願意投資，去念花時間念。
我有一個朋友最近就跟我提過，像財務管理這樣領域，最近他聘人聘了幾個都是大陸的，那他們的董事就不高興了，覺得你為什麼找不到白人？我朋友告訴他說白人不唸這個領域，那有什麼辦法？
再比方說，很多大學的師資以後要找也會很辛苦，我們知道有些領域白人照樣念那就沒有問題，可是有些領域白人是很少去念的，這個時候你就還是需要外國的學生，譬如說美國的統計很多都是印度人在教。
這些都是有一個現象，就是因為美國人自己不願意去花時間去讀這些領域，所以就變成在這個領域的外國學生越來越多，然後他們的就靠著外國學生撐下去。
問：而且這還牽涉到學費，對嗎？
付學費的留學生
嚴震生：特別是如此，付錢的是一批，沒有剛開始面臨高學費面那個那一批，當然是付錢就是一批，可是我覺得還是有一批是那種比較付不起錢的，但就是靠獎學金嘛，讓你你來做研究助理，研究助理(RA)或者教學助理(TA)，特別數學系TA很多都是大陸的，很多都是大陸的，所以這個大概是他們可能希望留住。
真正需要減少的大概都是官二代、富二代那種完全付學費的，這些可能會對學校造成很大衝擊。我舉個例子，在密西根州立大學，他們開學日的時候，學校的附近的車商，就直接派個駐點到學校去賣新車，最貴的新車，因為有一批大陸學生會在這邊買。
主持人：我們幾乎可以預見，就是美國的大學恐怕都會因此而受影響，絕對會受影響，那絕對不是說你今天報復人家，自己卻不受影響，影響的結果，應該可以說是雙輸吧，整個中美貿易大戰都可以做這樣的解讀，那麼教育政策也算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