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為第一位出身自耶穌會教皇以及來自美洲的天主教,方濟各自2013年就任至今,在天主教會留下了重要的印記。
靈性領導遺產
教宗方濟各的靈性領導遺產是努力使教會更具包容性,更能應對現代挑戰。
在難民的時代,倡導「為窮人服務的教會」,強調向無家可歸者、移民和難民等邊緣群體伸出援手。《願你受讚頌》的通諭主張環保,強調關懷地球是一項人權議題。
2019年2月與伊斯蘭大伊瑪目艾哈邁德•泰耶伯簽署的〈人類兄弟情誼文件〉促進了跨宗教的和平與對話。在教會內部,他推動改革,任命女性擔任領導職務和提高神職人員性侵害事件的透明度。
對 LBGTQ+ 群體表示「這不是刑罪(crime)」,要人將神學裡面以神本論述的罪(sin)與人類群體規範中的罪(crime)區分開來。
▍學術和輿論批與贊
菲利普•F•勞勒《失牧人:教宗方濟各如何誤導群羊(Lost Shepherd: How Pope Francis Is Misleading His Flock)》,以及羅斯•杜塞特《改變教會:教宗方濟各和天主教的未來(To Change the Church: Pope Francis and the Future of Catholicism)》兩本書的出版,代表保守派神學家和公知對他推行進步議程的主要批評。
其中的意見可以化約為:左傾、親共、專斷、解放神學、在媒體前長袖善舞但空心這幾項。但他親自為窮人洗腳,在媒體播送下感動很多人,Quora上難聽的批評者卻說這是「媒體賣淫("media whoring" )」。
▍領導風格
對天主教會和教宗方濟各的好感度,在過去10年是整體開高、隨後稍微走低。我個人過去察覺的新聞觀感亦是如此:方濟各 2013年上任後讓人耳目一新;如此開明新氣象的「零負評教宗」 在過去一甲子都沒有過。
然而後來在梵諦岡內部產生了許多人事阻力。
與羅馬舊勢力的政爭,他的手腕並不細膩,也被證明不再是能用道德、懷柔解決梵蒂岡問題時,他的領導觀感就有些削弱。
在這背景下,他承諾的改革,執行完成度大抵並不高。後面這些年更因為個人健康因素,活力有所降低。
在通諭或是媒體公開發言,他的神學表述因欠缺精緻徒然惹議。這點是我個人認為影響最大的。舉例如下:
▍神學的通泛
▶ 2020年10月,通諭《眾位弟兄》(Fratelli Tutti),其中批評「新自由主義」和不受約束的資本主義,曾稱其為「市場魔術」。他還表示私人財產並非絕對權利,應服膺於「公益」。
此處觀點延續了天主教社會教導(重視公益與窮人),但措辭過於籠統和左傾。此外,通諭中對財產權的表述被認為與傳統教義(支持私有制)存在緊張關係,幾乎帶有共產主義的暗示。
▶2019年2月,教宗方濟各與阿聯酋大伊瑪目簽署《人類兄弟情誼宣言》,其中提到「宗教多元化是上帝的旨意」。這是「上帝『允許』多元化的存在」?抑或上帝使用所有宗教(以達到祂的救贖計劃),是祂的積極心意?
▶2019年,在亞馬遜主教會議(Amazon Synod)和其他場合,教宗方濟各在談論女性在教會中的角色時,多次使用「母親」或「女性特質(例如「滋養」、「孕育」)等詞語來描述女性的神學角色;雖是善意女性賦權,卻明顯是缺少女性主義神學家參與貢獻的個人思想,落入了性別刻板的窠臼,兩面都不討好。
教宗方濟各2021年在周日彌撒後發表文告,呼籲全球信徒一同為在中國的「親愛的弟兄姊妹們」祈禱。(網路截圖)
▍民調走勢
傳統上,對教宗的觀感和期待是他必須謹言慎行—— 因為他是最高的屬靈權柄、是神學教義的「釋憲大法官」,他的發言(即使是不宣告運用 full authority 時),也應當不僅要能牧養人心,還要是能四平八穩、顛撲不破、穿針引線、縫補人心裂痕。
但方濟各晚年的發言因神學鬆弛而不嚴謹,再加上媒體標題渲染,這讓不同觀點的信徒很難在他的發言下對齊共識及和解,反而爭執撕裂。
〈然而,我仍尊敬這位神的僕人。〉
我想,若是腳還能走、健康允許,方濟各會是更願意用足跡和他的身體力行福音,把焦點帶去看望世上各個被忽視的角落。
2015 年時,68% 的美國人對教宗方濟各持好感, 28% 的人表示他幫天主教會形象加分(民主黨傾向佔 39%、共和黨傾向者 22% )。其中美國天主教徒/有固定參與彌撒的虔誠者給予的好感比例是 90% & 95% 。2025 年 2 月再調查時,上面兩組數字降了12 &11%,落差在78% & 84%(Pew, 2015 & 2025)。
在拉丁美洲,2013/14 年和 2024 年的十年跨度調查也是這個趨勢。他的支持率在母國阿根廷從從 98%下降到 74%;在巴西的支持度從 92% 下降到 84%。
有鑑於以上調查的信仰社群會是支持跟隨他最緊的群體,這個民意的流動可能看為未來天主教會的風向指針。
教宗方濟各2023年9月1日起訪問蒙古主持彌撒時,稱中國人為高尚的人民,並要求中國天主教徒做「好教徒、好公民」。(網路截圖)
▍開拓北京外交的爭議
造成方濟各的聲望跌落是他對中國大陸的立場,有著左派一貫的「鴿」與綏靖的模糊。
方濟各自2013年上任後多次表達訪華意願,稱中國是「偉大的國家」,並推動與北京的對話。他認為通過妥協可促進中國1200萬天主教徒的合一,並為未來建交鋪路。
作為香港榮休主教,陳日君長期支持中國地下教會,他曾於2013年特別前往梵蒂岡與新上任的方濟各會面40分鐘,闡述對華立場。
然則2017年時,應該是陳日君對方濟各的失望初顯。陳日君在接受天主教《十字報(Crux)》採訪時公開批評梵蒂岡國務卿帕羅林樞機的對華政策「重外交而非信仰」,並指他是方濟各身邊的佞臣,「毒害了教宗的思維」。他表示,方濟各因來自南美,對中共的本質缺乏了解,誤以為中國的共產主義與拉美被壓迫的左翼相似。
2018年9月22日《中梵主教任命臨時協議》簽署事件:梵蒂岡與中國簽署秘密協議,允許北京一方在主教任命一事上參與提名和選拔,教宗則保留最終否決權。作為協議的一部分,方濟各承認了七名由北京任命、此前被教廷絕罰的主教。此舉被視為對中共政權的重大讓步。
陳日君公開譴責此協議,稱梵蒂岡「正在將羊群送入虎口」,是對那些多年來只服從教會、不聽中共宗教局指導棋的地下教會「難以置信的背叛」。
▍沈默送中態度
2019年,香港爆發反送中運動,陳日君積極支持民主運動,但梵蒂岡對此民運保持沉默。陳日君在《華盛頓郵報》撰文,質問梵蒂岡何以不為香港發聲?
2020年,陳日君赴羅馬未獲接見:陳日君因香港教區主教空缺超過一年半,擔心梵蒂岡因政治考量任命親北京的主教,於2020年9月親赴羅馬,試圖面見方濟各,遞交一封懇求任命「忠於信仰」主教的信。
方濟各卻稱「日程繁忙」及疫情限制未予接見,陳日君僅能將信交給教宗秘書。他對《南華早報》表示:「最重要的是,我已親手遞交信件……但我有點失望」。此事件被視為教宗對陳日君的冷落。陳日君後來對《國家天主教紀事報》表示,這是他「最後一次」赴羅馬。
2020年10月,中梵協議續簽。
2022年,陳日君被捕:2022年5月11日,90歲的陳日君因擔任「612人道救援基金」受託人,被香港國安警逮捕,罪名涉及「勾結外國勢力」,後改為較輕的「未妥善註冊基金」罪名並罰款。
相對美國白宮及末任港督彭定康的大聲呼籲釋放陳日君,梵蒂岡僅發表簡短聲明「密切關注事態發展」,卻沒有任何譴責北京當局或港府的公開評論。
相較方濟各同時在川普的移民政策、環保政策、排穆政策、沙文右翼的民潮的敢言,甚至炮聲連連,方濟各在一開始予人「理想主義」、希望身影背後的「現實主義」和人性限制——用理想主義審視歐美政治,卻用現實主義應對中共的「特殊國情」並允許自己的雙標,捨棄了一部分的原則。
▍全球影響
儘管如此,這些國家的大多數天主教徒仍將他視為變革的推動者,許多人將他的影響力描述為21世紀教會的轉機。
在全球範圍內,教宗方濟各為天主教會贏得了極大的善意,尤其是在非天主教徒和那些重視其社會正義倡議的人們中。
過去10多年,他燃燒了自己,在馬不停蹄的國際訪之旅和跨界對話,在這極右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死灰復燃的風口,成了抵抗偏激的道德象徵。
《秘密教宗》一片雖然刻畫得很降智跟狗血,但至少有個地方它演出來了:教宗的選舉是一個平衡機制。
正如這一張與川普夫婦經典的會晤留影,這也或許是在人性不完美的世界上,我們會需要的健康領導張力。
"After a thin pope, a fat pope" - 義大利格言.
羅斯•杜塞特所著《改變教會:教宗方濟各和天主教的未來(To Change the Church Pope Francis and the Future of Catholicism)》一書。(網路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