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旭岑談音樂》彈出貝多芬爵士味的鋼琴家

蕭旭岑 2021/03/03 09:09 點閱 4575 次
生平第一次被「神奇的消融」震攝,就是聆聽上世紀最偉大的傳奇鋼琴大師李希特,晚年演奏貝多芬最後一首鋼琴奏鳴曲op.111。(網路截圖)
生平第一次被「神奇的消融」震攝,就是聆聽上世紀最偉大的傳奇鋼琴大師李希特,晚年演奏貝多芬最後一首鋼琴奏鳴曲op.111。(網路截圖)

古典與爵士的界線,在偉大的音樂家面前,那條線是消融的。

周末,特地與老友建凱南下高雄,造訪國內音樂圈知名的音響達人、真空管器材製造者、錄音師黃國琳,在他那邊聆聽許多古典音樂、爵士樂的黑膠唱片,重拾當年聽黑膠的感動。讓人驚艷的是,我們也聆聽了許多黃國琳為國內爵士樂現場演出的錄音,從中得到許多啟發與樂趣。

爵士樂錄音的「空間感」

黃國琳是傑出的錄音師,尤其是爵士樂錄音的關鍵「空間感」,他抓得相當精確。在十來坪大的小酒館空間,能精確捕捉樂器的質感,甚至收納進杯觥交錯的聲音。讓我想起爵士鋼琴大師比爾.伊文斯(Bill Evans)經典的紐約前鋒村現場唱片《給黛比的華爾滋》( Waltz for Debby),也有完美的演奏與現場收音,包括完美的杯觥交錯聲。

黃國琳傑出的錄音技術,巧妙地將一些很棒的即興演奏捕捉下來,例如在某個爵士鋼琴主奏進場的時間,外面忽然有警車經過,警笛聲大作,對現場而言當然是個干擾,但鋼琴家巧妙地以鋼琴模擬警笛的聲音,做音階變化甚至變奏,剎那間,外面的聲音干擾不再是干擾,反而是音樂的靈感,現場聽眾都笑了出來。

李希特融合古典和爵士

這就是爵士樂的神奇力量,藉由即興(improvise)的發揮,消融了許多音樂表演的間隙與鴻溝。古典音樂除了早期巴洛克與古典時期的裝飾奏,較少有即興發揮,但有意思的是,極少數偉大的音樂家,仍能在音符的制約下,演奏出超越時代的精神,將「不同世代」的古典音樂與爵士樂,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讓兩者的界線神奇地消融殆盡。

記得生平第一次被「神奇的消融」震攝,就是聆聽上世紀最偉大的傳奇鋼琴大師李希特,晚年演奏貝多芬最後一首鋼琴奏鳴曲op.111,彈到第二樂章「極為樸素而如歌似的慢板」,主題到第五變奏「由9/16到6/16、12/32再返回9/16」的複雜拍子變化時,突然,我震驚地坐直身子:「大師是在演奏爵士樂嗎?」

李希特當然沒有像時下的爵士鋼琴沙龍音樂,故意把古典音樂演奏得慵懶沓渺,刻意弄出一股濃濃的沙龍味,那種「古典音樂爵士化」的廉價手法。

大師只是專注地根據貝多芬的指示,演奏出全部的音符。然而因為李希特獨步古今的節奏感與呼吸,居然演奏出一百年後才會誕生的爵士樂!這難道是晚年耳聾的貝多芬心中真正的音樂嗎?

無差別的彈奏技巧

我的古典音樂聆聽經驗中,也只有李希特的貝多芬op.111出現了這種「神奇的消融」,把古典乃至前浪漫時期的作品,彈出了爵士樂的精神與聲音。多年來,李希特這個範例讓我真正體悟到,譜面上的音符註記是死的,能夠使音樂活了過來,那真是只有上帝恩賜的能力才辦得到。

確實,其他人演奏op.111,儘管也有偉大的鋼琴家如米開蘭傑里、阿勞、波里尼、巴克豪斯、菊勒、海德謝克等,就是沒有人演奏出李希特的爵士味。我認為,那應該是李希特跟貝多芬兩個人的秘密,也許我們這兩百年的世代以來,只有李希特真正理解了已經聽不見外界凡音的樂聖,究竟心中響起的是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