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認為，爵士樂是最像真實人生的音樂。因為人生永遠充滿驚奇，有時候甚至是驚喜。而爵士樂，就是最常給你驚奇與驚喜的美好音樂。
因公出差美國紐約，住39街與第八大道交會口附近，公餘與同事信步覓食，沒想到走了不遠到44街西，即是「鳥園」爵士樂餐廳與酒吧。這個爵士樂迷心中必須朝聖的聖地，居然就在住宿飯店附近，這個巧合令我驚喜不已。
「鳥園」爵士樂餐廳
鳥園（Birdland）創辦於1949年，是紐約最重要的爵士樂演出場所之一，舉世聞名的傳奇爵士樂俱樂部。鳥園之名來自綽號「大鳥」（Yardbird）的薩克斯風大師查理・帕克（Charlie Parker），他與爵士樂史上的大師如貝西伯爵（Count Basie）、邁爾士‧戴維斯（Miles Davis）、塞隆尼斯‧孟克（Thelonious Monk）、約翰・柯川（John Coltrane）等，都曾是「鳥園」的常駐樂手。
就在毫無心理準備下，我與同事買票入內，甚至來不及確認當晚的表演組合是什麼？等到等候排隊進場時，看一下餐廳外牆的表演陣容，我差點驚聲尖叫。居然是貝斯大師朗・卡特（Ron Carter）率領的四重奏！鋼琴家還是鼎鼎大名的芮妮・蘿斯納絲（Renee Rosnes）。
街頭巧遇上古神獸
朗・卡特今年高齡86歲，早就是爵士樂的歷史典範人物，我還以為他退隱已久，沒想到竟能親臨他的現場！這簡直是如同在街頭巧遇上古神獸，有種奇幻又荒誕的既視感。我告訴同事，這是人生難得的奇遇，在機緣巧合下，得見「聽一場少一場」的爵士樂活化石，要有多少運氣才能碰上？
當晚朗・卡特精神抖擻，引領鋼琴、薩克斯風、鼓手，演奏出活力十足的精彩爵士樂。不單如此，他老人家還擔綱了長達八分鐘的獨奏（solo），如牛筋Ｑ彈的貝斯聲，注入源源不絕的人生智慧。在即興樂段中，巧妙融入了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組曲第一首的旋律，讓人心生「現場得聞此音，此生沒有遺憾」之喟嘆。
高齡86的朗・卡特精神抖擻，還擔綱了長達八分鐘的獨奏，注入源源不絕的人生智慧。（作者攝影）
交換聆聽爵士的經驗
幾天後又回到紐約，同事們已排好觀看百老匯劇，但是走進了劇場，腦海中那不可思議的樂音，又冥冥之中引導我回到「鳥園」。這次也是在毫無計畫下買票入內，迎向我來的就是當今在世最佳爵士鋼琴手之一的Bill Charlap（比爾・夏拉普）。
坐我旁邊的是一位專程從紐澤西來聽比爾・夏拉普的68歲老先生，我們交換了聆聽爵士最棒的經驗，我分享了兩岸特殊狀態的歷史，這也是爵士樂湊成的緣分。
比爾・夏拉普鋼琴聲華美晶亮，湛然有神，帶領著鮮活有力的三重奏，毫無倦怠，演奏著一首又一首精彩無比的爵士經典曲目（standards）。當晚在即興樂段更數度引入名曲旋律，讓人大呼過癮，加上他在樂曲間親自解說，真是我現場聽過最精彩的爵士鋼琴演奏。
爵士樂像人生
表演結束後，我特地向比爾・夏拉普致意，他熱情拉著我合影。我特別問他，是否有一段獨奏加入了史特拉汶斯基（Igor Stravinsky）的經典《春之祭》（Le Sacre du Printemps），他笑得很開心，說：「對，當時我靈感一來，就彈了《春之祭》第一段法國號的聲部！」
我說爵士樂像人生，就是在於此。你永遠不知道人生的下一步是什麼，就像你永遠不知道爵士樂手即興演奏下一段的音符是什麼。
就像這次到紐約，在沒有特殊安排，沒有特殊期待的情況下，特定時刻（moment）與特定氛圍交會碰撞，你碰到了最大的驚喜，彷彿上天賜予，宛若音樂，宛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