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小說〉害怕孤獨

溫小平 / 旅遊作家 2021/09/29 13:30 點閱 17522 次

幾個年齡相仿、興趣相投的朋友,即使忙碌,也不希望被疏離磨毛了聯絡的繩索,漸漸就斷了,於是,除了偶而相約短旅行,還固定每三個月見面聚餐聊天,幾人輪值安排,尋找好地點好吃食,天南地北的聊,在職場爾虞我詐帶來的冷漠中互相取暖,倒也快樂。

好友聚會吐露真心

疫情限制腳蹤後,見面聚會改成了線上,每月一次,每回兩小時,隨時可加入退出,倒也自在。小框中的個人頭像,望著有些遙遠,遂用主題增加吸引力,拽住彼此。她萬萬沒想到,就這麼不經意間洩露出心事。

先是芳芳提及,年紀大了,夫妻總有一個會先走,芳芳和夫婿向來伉儷同行,到哪兒都黏著,芳芳說她以後要學習孤獨。

她彷彿溢滿一嘴的苦瓜汁,控制不住地脫口就說,「我早已孤獨好多年,不需要學習。」

才說出口就後悔了,擔心被追問,她只好藉口去洗手間,匆匆關上麥克風和影像,遮掩自己的倉皇。緩了幾口氣,喝了水,她才又坐回平板前,卻聽到小蓮在問,交往過或是戀愛過卻沒嫁給他的男人中,哪個是自己錯過、覺得遺憾的?

芳芳自然說現任就很好。小冰卻開始憶起她的初戀,那個青梅竹馬,後來去了美國,即使小冰長大後追了過去,感覺也整個變了,「如果他去美國時,我就一起去,說不定就跟他結婚了。」

她們幾人催著問她,「翩翩,妳呢?妳的戀史那麼輝煌….」

羨慕菜販夫妻

其實,這個問題她早在幾年前就問過自己。

那時她的婚姻就像關上瓦斯的爐子,雖然仍有溫度,卻愈來愈冷。她上網把那幾個交往過的男人輪流搜尋著,發現有的如神馬飛黃騰得老高,有的平淡如水,有的卻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糟糕。

於是她說,「再輝煌,也已成為過去。現在啊!我只希望有個人能跟我一起做喜歡的事,就夠了。」

她腦海中出現住家附近那對菜販夫妻,除了雨天,他們幾乎天天都來,販售自種的蔬菜。菜販個子瘦小黝黑,太太胖得不見了腰,兩人擺攤、賣菜、收攤都分工清楚。沒顧客時,就跟旁邊其他小販聊天,那胖太太總是笑得很大聲,丈夫也沒阻止,望著她嘴角微微上揚,即使沒多言語,也能感受到窩心的溫暖。

那天收攤時,太太正要端起菜簍子,菜販連忙阻止,邊嚷著「我來,我來,妳腰痛還沒好,別逞能。」當時恰好路過的她望著、聽著,眼淚竟然就濕了眼眶,只好趁淚水沒落下前快步走開。

冷清的家裡

她終於了然,自己不是那種渴望富貴生活的人,她只想要有人陪伴。可是,她和丈夫才進入中年,她就已經登上奔月小艇,快速朝月球的廣寒宮移動。唯一的孩子到國外念書後,家裡更是冷清得只剩下電視機的響聲。

他不應酬時的睡前休閒只有摔角節目。她在餐桌前,用眼角餘光撇過去,只見一坨坨的肉在螢幕上摔來摔去,就像市場肉販手中一塊塊的豬肉,失了生命,隨意任人擺布。

她抗議過幾回聲音的嘈雜,他卻冷冷瞪她,「妳管自己就好了。」

她只好戴上耳機,一筆筆在繪圖板上描繪著設計圖樣,但是腦神經彷彿被灌入了摔角手那肥滋滋的油脂,靈感的路徑阻塞不通,也堵死了她心中所有的浪漫。

害怕孤獨卻更孤獨

她唯一後悔沒嫁的男人只有一個。

他在南部軍事單位任職,無法北調,只有周末能見面。她擔心長久分隔,感情變卦,也不願婚後本該雙宿雙飛的卻要獨來獨往,更害怕他不在身邊時的孤獨,拒絕了他的求婚。選擇朝九晚五的公務員,以為下班後能享受完整的居家生活,偏偏婚前一副好男人的丈夫,週間常不在家,週末就是大睡特睡,即使在家,心卻愈走愈遙遠。

南部的他依然住在南部,結了婚,一張張網路照片都顯示出夫妻和諧,他的妻子為了陪伴他,從北部調往南部,選擇了夫唱婦隨。

而她,害怕孤獨,結果卻更孤獨。

朋友結束線上聊天前,她打開麥克風,只說了一句,「謝謝你們,幸好有你們。」已經錯過的就錯過了,眼下顧好自己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