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以下簡稱「問」):伊朗人民最近出來反對政府,這滿罕見的,因為伊朗對宗教領袖的態度一向相當保守與自我壓抑。但這次抗議行動持續好幾天,情況頗嚴重,還公開撕毀宗教領袖的圖像,首度直接挑戰象徵伊朗創立近40年的宗教政權,引起國際媒體關注。
伊朗9年前好像也發生過對選舉舞弊的示威抗議?
抗爭群眾多中下階級
嚴震生:如果以規模來看,伊朗這次抗議事件不及9年前當時總統艾哈邁迪內賈德在競選連任的時候舞弊,中產階級走出來,特別在首都德黑蘭,規模比這次大得多。
這一次抗議多是聚集在伊朗東北部的第二大城馬什哈德,再擴散到一些小城市,但都是比較具有宗教代表性的城市,抗議人士多是中下階級,原本抗議的焦點也不是在政治,而是經濟。
魯哈尼總統在進行經濟改革的時候,必須實施緊縮政策/撙節政策,收回很多政府補助,以台灣舉例的話,最極端的就是政府不補助水電費、瓦斯費,這對中下階級而言,承擔的費用變得很重,物價也會跟著上漲。
伊朗中下階級剛開始抗議的焦點是這個,也對政府的貪腐有所不滿,但並不是抗爭民主,因為畢竟在伊朗,和其他阿拉伯國家比起來,雖然是有些威權,但還是有選舉,而且總統有2任限制,有執政派系的輪替。魯哈尼代表的是溫和改革派,過去的總統艾哈邁迪內賈德代表保守民粹派。
看不到「和平紅利」
宗教精神領袖哈梅尼一開始也不見得支持魯哈尼,但後來發現魯哈尼的聲勢上來,只能被迫支持他。而魯哈尼在任內最大的成就是與美國前總統歐巴馬達成核武協議,這對伊朗而言是一件重要的大事,因為簽下協議之後,美國必須解除對伊朗的一些制裁。
所以伊朗的人民認為,既然達成協議,美國也解除了制裁,那是否應該會有「和平紅利」?譬如伊朗的石油得以出口外國,老百姓的生活水準會不會有所提高?但現實狀況是,人民看不到「和平紅利」體現在自己身上,這是他們抗爭的原因。
當抗爭出現,魯哈尼的敵人(反對黨)就看見有機可趁,因此支持抗爭行動。但沒有想到抗爭變調並且失控,一下子轉而對宗教領袖表達不滿。伊朗是神權國家,哈梅尼的統治象徵意義很高,同時伊朗的貧富懸殊也相當嚴重,宗教人士、文化界的領袖等人士形成政治體系之外的菁英群體,普羅大眾認為這群人和庶民生活相差甚遠,所以他們抗爭的對象也包括了哈梅尼。
川普也來參一腳
最重要的是,美國總統川普在其中加油添醋,讓政府轉變態度,因為這次抗議本來只是一般人民的抗爭,魯哈尼也認為老百姓有權利表達他們對政治的不滿,但一旦美國喊話之後,就變成有外國勢力介入,政府必須迅速壓制抗議。
問:9年前民眾抗議選舉舞弊而走上街頭,最後政府以暴力鎮壓,既然這次抗議的規模沒有上次嚴重,官方更容易用武力鎮壓囉?
嚴震生:官方立場是人民可以和平抗爭,它不會加以管制。
問:但是目前已經有20多人死亡、200多人受傷。
嚴震生:現在的情況就是群眾之中出現暴力傾向,主要是外國勢力介入,尤其川普上任之後,美國和伊朗的關係就變得很不好,因為川普反對所有歐巴馬的作為,自然也反對核武協議,把伊朗當成假想敵。
美國伊朗交惡
再加上川普承認耶路撒冷是以色列首都,並且為了對抗伊朗,和沙烏地交好,因此伊朗對外有美國、沙烏地這兩個敵人,除非外國勢力不來攪局,讓伊朗人民和平訴求,否則在這種情況之下,伊朗政府勢必出面鎮壓抗議。
目前也看見魯哈尼針對人民的經濟訴求,做出暫停漲價的回應,以安撫抗議群眾,但若外面的支持者不斷興風作浪,讓政府必須採取更高壓的手段處理這場抗議,我認為這對未來伊朗的發展不是一件好事。
問:美國現在出聲,希望伊朗解除封鎖社群網路,政府為了壓制抗議而封鎖社群網路,這是獨裁者常使用的手段,嚴老師怎麼看?
外國支持並非好事
嚴震生:伊朗當然不希望抗議群眾和美國互通聲氣,就像當年烏克蘭得到歐洲的支持,抗議群眾受到鼓舞,更有勇氣對抗政府,雖然最後成功推翻偏向俄羅斯的政權,但也造成現在內戰不停的狀況,所以有外國支持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我認為,美國鼓動伊朗抗議群眾去對抗魯哈尼是錯誤的,因為魯哈尼畢竟是一個比較溫和的改革者,推翻魯哈尼,難保不會是一個更保守民粹的宗教勢力上來主政。但對美國而言,它自身的利益可能比伊朗國家的利益更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