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到這樣的故事。大意是說：先生出差，妻子一邊不捨，一邊交代「緊要關頭一定要用保險套」。另一則是妻子出差前，問先生若是碰上帥哥怎麼辦，先生回答「第一、不要告訴我；第二、小心不要懷孕」。其實這不稀奇，前些年台灣不也常聽說，許多已婚的主管或工程師因為必須長期駐外，為了避免麻煩，便在妻子的要求下進行結紮。
結紮，不能不說是一勞永逸的「遠見」。因為外遇衍伸的孩子生養問題，千篇一律的總是讓原有家庭措手不及，難以收拾。揮之不去的困擾，可以長達數十年之久，如同台灣俗語所謂「娶某沒閒一天，娶細姨沒閒一世人」。當事人口袋若還有點錢，死了還得在大房、二房…Ｎ房之間擺平財產繼承權的糾紛。從升斗小民到豪門鉅商，這早已不是新聞，難怪會有這樣洞燭人性的另一半洞燭機先。
然而，「外遇」和「預防外遇」（或說「預防外遇的結果」）實在是兩件事。外遇總歸是意外，不管是昧著理智的、昧不住理智的，其中交錯了太多複雜的原因或命定的偶然。但人怎能預防外遇？相愛的兩人，如何能提前預防外遇？提前預防外遇，又怎麼相愛？我忽然想起了這部老片《桃色交易》。
某對恩愛的小夫妻，在經濟壓力下，丈夫決定讓一位富豪用錢來買妻子的一夜坐陪。小夫妻事前也很掙扎，但好歹這是「一夜可以換取一生」的價碼。用一個可以遺忘的過去，交換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不是很划算嗎？肉體交易，與愛情無關，與心靈無關，不就是個空皮囊？何況婚前不也都和別人睡過？同一回事，只不過是放在婚前、放在婚後的差別罷了。事後只要遺忘，只要雙方不再提起就不要緊。一百萬美金咧！
故事就這麼展開。奇怪的是，遺忘遠比想像中的困難。性，滲過了皮膚下面的肌肉、肌肉下面的靈魂、啃咬著人的尊嚴防線。一點、一點、然後一大片。
火柴盒上一個陌生的名字，引爆了丈夫按捺不住的情緒。他如偵探進入犯罪現場般的開始搜索：從火柴盒到遊艇、從遊艇到檢查皮包、檢查皮夾、翻出一張寫著聯絡電話的名片。一次追問，交換一次憤怒；一次懷疑，交換一次疏遠。念頭彷彿蟑螂，光一暗就四處亂竄。
怎麼脫的？怎麼摸的？耳邊講了什麼不要臉的話？緊緊挨著的喘息之間，她是否心不在焉？自己哪一點比不上那個男人？他反覆拷問細節，細節也反覆拷問他。最後他受不了，終究還是吼出了那晚不敢問的問題、也是他倆之間的最後一個問題：「說！那次的做愛很爽嗎！很爽嗎？」
人總以為可以選擇遺忘，以為愛是攻不破的。事實不然，因為相愛的人會牢牢記住對方所做的事。丈夫出差，幫他打包保險套。如果回來發現保險套全沒了，那瞬間閃過的是什麼滋味？妻子下機踏進門，看著她忙碌卸妝之餘卻不忘驗孕，晚上還能激情忘我的做愛嗎？
進入婚姻，是否就像進了手術室，必得和所有挑逗人的細菌隔離？愛情是否像瀕危動物，只能留在動物園裡保護，放回野外就會被掠食？電影裡，丈夫在離婚協議之前對妻子說：「兩人若仍決定廝守，那不是因為遺忘，而是因為原諒。」
原諒，可以事後原諒。但相愛的人，能夠提前原諒嗎？不是麻木、不是傻呼呼的裝瀟灑，世上，真有相愛的兩人能夠忍受提前的原諒嗎？
原諒，不能提前。能提前的，是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