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林意玲(台灣醒報社長)
與談人:胡為真(總統府資政、前國安會秘書長)
紀錄整理:周佳蓉 、林宜珺 攝影:邱慕天
主持人〈以下簡稱問〉:今天邀請前國安會秘書長、目前擔任總統府資政的胡為真大使來跟我們分享,他是資深外交官,也是政治、外交、國防及軍事上的專家。胡資政的最新動態,是陪同總統馬英九到新加坡弔唁新加坡「建國總理」李光耀先生。胡資政過去駐在新加坡時跟李光耀先生算是好朋友,在這趟閃電之旅的過程中,有什麼可以跟我們分享的?
【赴星弔唁是情感外交】
胡為真:李光耀曾是新加坡最重要的領導人,他跟台灣也有深厚的情感,他來台灣多達20多次。我這次前往,主要是以老朋友的身分向李光耀的家人表達我們最深的弔唁之意。馬總統也是以老朋友的身分去參加他們家祭當天的相關活動。
問:這趟旅行非常謹慎、低調,但《經濟學人》非常讚許這趟弔唁之旅,馬英九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到非邦交國,這可說是外交上的突破吧?
胡為真:我不想稱之為突破,這全是由於李光耀老先生跟李顯龍總理與我們兩代的交情,是私人情誼的身分,頂多可以說是情感外交。李光耀總理是非常念舊的人,馬總統也是,所以去新加坡完全是老朋友見面的形式。李總理23日早上去世,我們在24日前往,可看出馬總統做事的效率。
問:以我個人30、40年採訪黨政、外交新聞的觀察,中共對這件事沒有強烈抗議很不容易,只表示希望新加坡堅持一個中國的立場來接待就好。我覺得總統去一個沒有邦交、甚至是跟中共有邦交的國家,以您這麼資深的外交官看來,一定也覺得頗不尋常吧?
胡為真:我不認為這是個突破,這只是私人朋友之間的來往,這跟一個中國政策並沒有太多矛盾之處。
【患難見情誼】
問:但這樣對於台灣在國際上的能見度,是有幫助的吧?
胡為真:的確!我們跟許多國家在斷交後,都成立各種不同代表及辦事處,希望將過去的關係維持下去,雖然沒有名義、但有實質上的關係。外交是很現實的,大家都希望跟台灣來往,所以我們也用各種方式加強我們的國家利益。
問:胡資政您在國家各方面的貢獻都非常大,這趟去弔唁李光耀先生,也顯示台灣跟新加坡長期的感情,請問當年新加坡建國獨立後,李光耀先生跟蔣經國先生關係如何?
胡為真:新加坡建國後,因為是從馬來聯邦被排斥出來的,不得不獨立,可說是舉目無親,能夠支援他的國家非常少。當時中華民國在蔣經國總統的領導下,挺身而出,包含國防軍事的建設、經濟政策的制定、特殊工業區的建立,以及許多建設方面,我國都有許多專家學者幫助他們,因此在他們最困難時,我們跟他們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他們到現在還始終念念不忘。
【兩岸不需再有中介】
問:您過去是駐新加坡代表的身分,能否跟我們說明一下,台灣未來跟新加坡之間,可以有哪些互動?
胡為真:我們與新加坡在平常各種合作上已有很多項目,諸如經濟、科技、高科技等,在人員交往上也有,這是很少國家能取代的,幾10年堆積的情感,要再加強推動。
問:過去李光耀一度作為兩岸間的傳話人,他過世後是否就落空了呢?
胡為真:不能這麼講,我們跟新加坡維持很好的關係,而我們跟中國大陸自從簽定ECFA後,也有許多的交流管道。現在與當時已不同,不需要「中間人」了。現在台灣跟大陸間的交流合作也已不斷增加,對於整個東亞和平及繁榮穩定方面,這是很重大的貢獻。
【紀念胡宗南將軍出書 緬懷戰功與領導】
問:去年8月間有一系列關於胡資政尊翁胡宗南將軍的書出版,包括《一代名將胡宗南》在商務印書館推出4本書。胡將軍曾被稱為「西北王」,是先總統蔣公的4大心腹之一,也是總統府的戰略顧問之一。您們兩代是國家很重要的功臣,可否回憶您父親在您心中的形象?
【孚人望、功勳彪炳】
胡為真:我的父親胡宗南將軍,當年是個老師。民國13年時,國父成立黃埔軍校,他因為看到當時國內的紊亂狀況,非常憂慮,因此就投筆從戎,進入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以後就立刻作戰,東征北伐,跟軍閥作戰、剿共,從基層的軍官一路升上來,他作戰非常勇敢;他在統御領導很得人心,作戰也經常得勝,獲得蔣中正總統的信任。
他也是在黃埔一期升遷最快、責任也最大的將領。到了抗勝利後,國共內戰期間也付了相當多責任。他也是最後一位離開大陸的高階將領,後來領導反共救國軍,在不到2年的時間,突擊大陸39次之多,從大陸回來後進入國防大學進修,後來又做了4年澎湖防衛司令。
823砲戰時,澎湖是非常重要的後勤基地。很可惜的是,在民國51年初,他67歲的年齡就去世了。他的學生即便在父親去世50多年了,仍然每年紀念,沒有一年的間斷,在許多軍人當中,他是非常重要的領導人之一。
【出版紀念文集】
在去年,商務印書館開始出版他的書。第1本是一《一代名將胡宗南》,第2本是他的年譜-《胡宗南上將年譜》。第3本的題目,叫做《令人懷念的胡宗南將軍》,有90多個人從不同角度把他們對父親的懷念寫出來。第4本會在今年出版,把我父親有關的文存如文件、電報蒐集起來。我正在幫助商務印書館編輯最後1本書,出版以後全套叫做《胡宗南先生四書》。
另外,我父親的日記,也會在今年的7月1日前由國史館出版,紀念並慶祝我們抗戰勝利70週年。
問:胡資政提到,令人印象深刻的大陳義胞、大陳島,也就是胡宗南將軍在大陳島擔任總指揮的過程,當時為了國家社會做了很多事。那時有句很重要的口號,「我們一無所有,有的就是赤膽忠心;我們一無所求,求的就是反共復國。」非常希望能夠打回大陸,過程是非常悲壯的。
胡為真:當時的條件非常差,然而士氣非常高昂。等到政府有了不同的決策,從反共救國軍改成大陳防衛部,我父親就被調回台灣,進入國防大學進修。而在一年半之後,民國44年1月發生了一江山島戰役,一江山島戰役之後的第2個月,也就是在2月份,大陳所有的1萬8千名軍民,在美國第7艦隊的協助之下遷至台灣。
今年剛好是60週年,我們既有一江山60週年的紀念,又有大陳遷台60年的紀念。
目前紀念會都已舉行,還有一些不同的文件、書籍會陸續出版,讓世界各地的人更了解當年的精神及歷史。而大陳人第2代、第3代,在台灣、世界各地建立事業做了許多貢獻。
問:當年我們撤退離開大陳時,竟然有這樣1個軍隊突擊中國大陸39次,牽制整個沿海的共軍,保障台灣的安全。
胡為真:當時在台灣最脆弱的時候,牽制了幾十萬的共軍,使它的正規軍、民兵,沒能夠威脅到台灣,這有相當大的戰略性及貢獻。
【兩大之間難為小 入亞投行 行不行?】
問:所以大家談到胡宗南將軍都是非常的尊敬,因為他對國家的貢獻很大。今年正巧是黃埔建軍90週年及對日抗戰70週年的日子,有這樣的出版是非常難得的。
台灣很多時候被矮化了,也有很多人不了解我們的歷史過程,以及目前面臨的內政、外交、軍事上的局勢。胡資政在外交界、國防界及國家安全界服務多年,對於台灣兩岸關係及經貿關係非常了解,請以宏觀立場為我們分析國際情勢。
【與周邊國關係緊密】
胡為真:整個世界的格局在近幾年中急遽轉變,以前是「一超多強」,「一超」指的是美國,「多強」則指歐洲、俄羅斯等國。現今由於中國大陸的崛起,亞洲國家必須要面對這個狀況,至於如何在這樣的局勢下增加我們的利益、確保國家安全,並傳承國家的建國精神及理想,我們期許年輕人能更加了解世界局勢的發展,是很重要的課題。
首先,台灣需跟中共及四周國家建立更緊密的合作關係,這樣才能確保我們的經濟不斷成長。經濟成長會帶動整個社會狀況改善,人民的生活也會變好。但經濟要改善需要很多的條件,其中最重要的是區域經濟的整合,畢竟這是世界的趨勢,不能閉眼不見。
在我國範圍內最重要的經濟整合是RCEP,也是整個亞洲的經濟合作,包含中國大陸、東協10國、日、韓、澳、紐、印度皆加入其中,另外,TPP則有美國參與其中。而要加入這些組織的先決條件,就是要跟中共的關係友好。
目前台商在中國大陸已經奠定一些基礎,台灣與中國大陸間已不同於60年前,不再是劍拔弩張的關係,而是要增加彼此的認識。因此在這情況下,期望社會各界能更了解現實,支持政府所推動加強對外合作的工作,尤其是跟大陸、亞洲各國的關係,更需要民眾支持,而不只是盲目的反對。
問:請教胡資政,最近最熱門的議題是中共正結合全世界創立亞洲投資銀行(亞投行),我們是否有機會參加這個由中共主導的亞投行?
【門檻低、可考慮加入】
胡為真:亞投行目前還在談判中,各個國家也還在研究規則,雖稱中共為主導,但他強調希望各界有共識才去執行。目前有三十多個國家表示對亞投行感興趣,包含一些重要的歐洲國家。
在亞洲地區有亞銀,是亞洲老牌的國際組織,我們是其中的會員,另外APEC亞洲太平洋經濟合作組織,我們也在其中。亞投行雖然很新,但進入的條件並非很困難,台灣是可以考慮加入的。當然還是需要各方條件配合,相信政府在這方面也有積極投入。
【台灣小國志氣高】
問:您可說是外交部極少有如此眾多經歷的官員,曾駐節過非洲、美洲、歐洲及亞洲,幾乎全世界主要的地方都長期待過,也了解那些國家的狀況。美國目前推動亞洲再平衡政策,是希望能夠發展自身對亞洲的影響力;而中共也同樣希望在亞洲、非洲等地區有影響力。從國際情勢的角度來看,過去是「一超多強」,未來是否會出現「兩超」的時代?
胡為真:中共不斷強調他跟美國還不能夠完全平起平坐,然而他確實是新崛起的強大力量。在這個情況下,台灣也希望能跟各方都友好,與美國的互信關係希望能維持並改善,跟中共以及四周國家,也要積極努力進行。
問:但若兩強國彼此的利益矛盾時,我們就很為難,可說是「兩大之間難為小」。
胡為真:雖然在土地、實力方面台灣不算大,但我們的志氣不能小。新加坡是如此小的國家,但卻受到世界各國的重視,因此我們也不能妄自菲薄。
我們有非常高超的道義標準,要為整個中華民族負起責任。因此所有的同胞應該要看得遠,放大我們的格局,不能只看到國家內部的狀況,要看到世界局勢的發展,並調整自己的步伐,為國家做出長遠貢獻。
【給年輕人的勉勵】
問:胡資政是否可以對有志從事外交工作的年輕人給點勉勵,如何?
胡為真:從事外交工作是很辛苦的,但在辛苦努力的奮鬥中,因而能夠實現人生的目標及價值,希望有志青年投入外交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