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同學婁睡了,在六四的早晨,八點。
去年十二月,我才去埔里參加了他與泰的婚禮。新娘子,面龐依舊如記憶中十八歲時的清麗,臉上洋溢著幸福,但掩飾不了憔悴病容。
婁與泰,都是我的高中同學。愛情長跑了十五年,婁卻在三年前發現自己得了胰臟癌。
三年來,泰一直在他的身邊,不離不棄,為了照顧婁,甚至辭了工作。兩人從東京,到台北,再回到兩人的家鄉沙鹿、埔里,看遍了大小醫生。婚禮後隔天,他們還要飛到廣州,再做整整一個月不知道有沒有效的治療。「能撐到現在已經是神蹟了,」泰說。
這幾年來,我在FB 上看著他們的動態。每個節日,泰都會花許多心思與婁慶祝,在婁狀況好的時候帶她到台東、墾丁出遊,吃她想吃的食物,做她想做的事情。貼心的泰,甚至把婁帶回他們相識相遇的衛道高中校園求婚。原本的設計應該是要很浪漫的,但所有的參與者到一半就哭到不行了。
「我們很任性的過了三年」婚禮後,泰笑著跟我說。我很難形容泰的笑,那不是硬擠出來的,而是一種經歷過風霜雪月鐵打火煉後,既輕鬆又沈重的笑。我不知道一個三十出頭歲的男人,這三年是用什麼樣的肩膀扛起生活的。
婚禮在下午三點多結束,但我不想離開。我很怕、很怕、非常怕,這會是我高中畢業後第一次, 也是最後一次與婁碰面。所以我死皮賴臉的跑到新娘休息室,想要跟他們多講講話,多聊聊天, 然後,做我唯一會做,也唯一能做的事情:禱告。
我其他的高中同學能力就大多了,胖虎、布丁、豬頭。他們從第一天就陪伴著婁與泰,幾乎每週末都從台中、南投各地開車前來,打羽毛球、出遊、烤肉。所謂兄弟,不過如此。
我很想跟他們多聚聚,但沒有辦法。台北永遠有太多的事情,多到當我在六月六號早上看到泰的訊息時,也得先拚命吞下震驚的情緒,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再慢慢消化。
晚上躺在床上,我問老婆,如果有一天妳醒來, 發現我沒了呼吸,妳會怎麼樣?
她想了想:「我會哭。」
「就這樣?」我有點失望。
「你呢?」她反問
我想了很久:「我會哭。」
「嗯。」
下午聽到這首歌,原以為消化完的情緒再次潰堤。
When 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
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
People writing songs that voices never share,
And no one dare disturb the sound of sil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