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宇廣播電台(FM96.7) 醒報人物現場
播出時間:3 月 6 日 18:00-19:00
主持人:台灣醒報社長林意玲
受訪人:公益大使 孫越(孫叔叔)
雖然我離開演藝圈,且已從事30 多年的公益活動,卻永遠無法忘懷,早年和我一起在舞台上表演的老朋友。
主持人:今天台灣醒報人物現場來了一位很精彩的人,光是聽他的聲音, 大家就知道是誰,他是大家的好朋友孫越孫叔叔!
公益的孫越
孫越:大家都知道做公益的孫越,認為我是好人,將一切的好事全加在我身上,我覺得關鍵是「生命的轉變」,人的一生中會遇到抉擇,我很幸運在59 歲時決定離開幾十年的工作崗位,無論是電影、電視、舞台或廣播, 藉著過去的「虛名」來做點對大家有益的事。
我覺得,幾十年下來參與公益活動,見到社會因此而改變, 例如老朋友聽見我推動菸害防制法,有時也會開玩笑的叫我抽, 但幾年過去,我卻聽見老朋友跟我說,「孫越,我戒菸了。」這樣的改變,不是僅靠我,而是許多不同的公益團體共同推動的結果。
出書動機
主持人:孫叔叔親筆寫下了新書《如歌年少》, 要與我們分享他前半生的故事。為什麼想寫此書呢?
孫越:一個人到了一個階段, 總想對人生做一番整理,你將發現有些東西是你完全不能捨棄的。雖然我已從事30 多年的公益活動,卻永遠無法忘懷。
早年和我一起在舞台上表演的老朋友,他們有男、有女,我們因著來自不同的背景以及工作上的互動,產生了許多生活趣味。
我是一個喜歡探討事情的人, 凡遇到比我年長的同行者,無論是電影界或影劇界,我都會探問他們的過去,了解他們的經歷, 他們回答的「歷史」,都進入我的腦裡、我的心裡,我跟這麼多好朋友在一起,有機會在同一個舞台上,他們影響了我日後如何轉入電影界。
1949 年政府剛從大陸撤退到台灣,那是個驚魂未定的時代, 不確定的感覺都纏繞在每個人身上,可是我們能確定一件事,在任何時候人們需要有被告知的需要,無論是透過書籍、報紙、演講或軍中長官的訓話,也有從藝術中獲得的,從藝術中可見到那時期的藝術呈現何種精神,戲劇也能寓教於樂使人了解明白一些事,教育就散播在每一個觀眾心中了。
懷念老朋友
主持人:孫叔叔這本書寫了多久?
孫越:其實不到一年,只是有時雜事太多暫時擱下,但腦中那條思路線一直沒有斷過,這些逐漸凋零的老朋友,對我來說,他們離開了,我心裡會難過。
有一首美國民謠,中文叫《歲月如流》,「難得青年心爽快, 許多朋友離別後何在,超越制式去到天堂地樂土,我聽聞他們如聲呼喚我,老黑奴,我來了,我來了!」
我聽聞他們聲聲呼喚我老黑奴,使我覺得老朋友走了,但我們的精神、感覺仍是連在一起。
主持人:孫叔叔您寫書回憶老朋友,新書《如歌年少》是您早年人生的記憶,寫了上集,是否還會有關於您下半生的下集呢?
孫越:不可能。因為我寫的目的是在補漏歷史,在1949 到1963 年這期間,人們會提到許多事,但不會提到當時在軍中舞台上、舞台背後的這一群人,這一群人對當時的軍中和社會都有正面的影響力,他們推動社會的訊息,可能是為政府發聲,但重要的是,他們是戲劇的愛好者, 學的是戲劇,在國家有難時以專長報效國家,同時也在舞台上達到個人的滿足。
比如說,一個觀眾每次看舞台劇,也不能光是「反共抗俄」, 那將沒有人看,於是劇作家就想「我要寫點什麼」,因此像張永祥、趙琦彬他們會寫社會現實面,在現實面裡頭有光明、有黑暗,把這種現實人物搬上了舞台,讓觀眾看到有血有肉、活靈活現的戲劇。
補漏歷史
主持人:書中使我發現, 原來孫叔叔從小是很調皮的小孩,會跑去大菸館、泡澡堂,從小學京劇,喜歡在街頭看人啃大餅,年輕時還泡妞,喜歡幫人家出主意,孫叔叔要不要透露點書中的精采故事?
孫越:其實我不應該誘導大家來買這本書,我只是要提醒讀者,若是你對過去有很多的好奇,或是你對那些演藝界的前輩有很多好奇,想知道他們是如何在軍中演戲,就可以來看這本書。
我所謂的軍中的演藝人員, 實際上就是台灣的演藝人員,因為那時候台灣社會的劇團很少, 多半是軍中的劇團在各地演出。直到1962 年之後,台灣第一個電視台出現,他們就到電視台, 隨者電影公司出現,這些演員、編劇就到了電影界。所以,一般40、50 歲的人多半知道我書中裡的人物,年長的人更是不用說。
這本書有幾個意義,第一是我要把過去沒有人寫的這一段歷史記錄下來,讓讀者能知道;第二是這些人他們對台灣、對香港的影響,以及這些人後來在各地的演藝舞台上出現後帶來的影響, 可是這些人現在已慢慢的凋零。
主持人:孫叔叔的目的是要幫這些人過去對國家、社會、對舞台劇、對演藝事業的貢獻,留下一些歷史,而且是你所親身經歷的歷史。
演活了小偷
孫越:我想讀者會覺得這本書很嚴肅,我說的嚴肅,不見得我的筆調也嚴肅,讀者會在趣味的閱讀中,看見他們每個人都忠於自己的崗位。
孫越:現在年輕的演藝人員, 嚴格講起來應該比過去優秀。因為各方面的條件都比以往好,有個老演員和我說,孫越,你有沒有覺得,現在的科技有數位、有動畫,解決了很多過去人們做不到的事情,但是現在的電影、電視,所有的媒體上所看到的表演,屬於演員「真正」的表演部分,已經不多了。
主持人:沒錯,技術多了,演技少了。這本書主要是寫孫叔叔自己童年時學京劇,就與戲劇產生不解之緣,16 歲考進青年軍後,開始舞台劇的表演, 演過老舍的舞台劇《國家至上》,也演過《樑上君子》,聽說演《樑上君子》時還真的碰上了職業扒手。
孫越:我們台上演戲,並不知道觀眾的職業,但是當你在演的時候滿足了大家,有的人太過高興與亢奮,就忘了自己那份原本不應該被人家知道的身分,卻不經意的說了出來。
《樑上君子》是依據捷克的原著劇本寫出來的,劇本非常好, 到哪裡演都受歡迎。劇中描述一個小偷,到處都偷,可是每次都被一位律師保出來,照理來講, 這兩人的關係應息息相關,律師算是小偷的恩人,可是這小偷無所不偷,偷到律師家裡了,當小偷進到律師家中,發現律師太太有婚外情、律師的女兒與補習老師相戀等情事,3 個多小時的戲演起來一氣呵成,非常有趣。
我演主角包三(小偷),在舞台上是不被看重的小人物,有一天在淡水演,有一個人大聲喊好,第二天這人穿警裝來找我, 覺得我戲演的好,請我吃餃子。有天到台南演出,我正在卸妝, 總覺身旁有人,他也不講話,見我就笑,等我卸完妝轉身,他用輕巧的動作,拿手摀住嘴輕聲地對我說,「你啊!把我們這行演絕了。」這就說明了他自己的本行就是小偷。
現場觀眾的回應非常容易讓演舞台劇的演員獲得滿足,若你的戲是個爛戲不好,或自己演不好,則休想得到這個結果。
愛情與接生經驗
主持人:孫叔叔年輕時曾邂逅一位小護士,這件事孫媽媽應該不知道吧!
孫越:(笑)感情的事情可遇不可求,當你看到一個女孩進入你的生活中,初期也許沒什麼感覺,雙方就只是工作,後來發現對方的可愛之處,我就開始追求她。
但我想這也許不是我書裡的重點,在我的書裡,讀者曉得的葛香亭、葛小寶、曹健、雷鳴、常楓等,這些人物當時都是軍中的裝甲兵,還包括演老狐狸的洪濤,這些人的過去是如何的,我都寫在書裡頭了,他們的後半段是如何,讀者已經知道,只是其中有很多的老朋友已離開了我們,對我而言,這是一個自然的現象,就好像醫院有小寶寶出生那樣的自然。
主持人:孫叔叔的書上寫到曾幫別人接生過,要不要和我們說一說這段趣事。
演壞蛋的心得
孫越:我曾經到徐志摩的故鄉浙江海寧工作,當時住在蔣百里將軍的家,蔣百里是民初留德的軍事專家,我在一間醫院裡頭當練習生,院長看我不適合做掃地類的雜事,且發現我打針做的很好,不管是皮下、肌肉、靜脈注射都掌握得不錯,因此叫我改做打針的事。
院長的太太是助產士,有天半夜臨時叫我跟她出去,來到一戶人家裡頭,這戶人家沒有男主人,只有一位丫頭和產婦,院長太太幫產婦接生,手忙腳亂之際,她拿了個鉗子請我幫忙夾住臍帶,我看到了嬰孩和母親相連的臍帶,我覺得好有意思,當時心想,將來可以告訴別人,我替人接過生。
事實上真正接生的人是院長的太太,我只是插了一把手。現在想想,那位小嬰兒應該是60、70 歲的人了。
主持人:你的演藝生涯大部分飾演壞蛋,為什麼呢?
孫越:大家所熟知的多半是抗戰成功的部隊或是抗戰後才出現的演劇隊,但我待的部隊很不同,是士兵已經不足了卻還要到外面賺錢的部隊,這樣的軍隊太少人待過了,我卻待過。
在這種部隊裡頭正考驗一個人要不要堅持在自己的崗位上。所以當時有很多人離開,離開以後也過得很好,例如,當年南京舉重冠軍趙頂弘,覺得軍中太苦了就離開轉行到工商業發展,畫馬的畫家王弩,離開後實現自己的理想當一個畫家。
換句話說,待在軍中的軍隊算是個跳板,很多藝術家暫時棲息在軍中,等到有好的機會、遇見屬於自己的地方,他就跳出去了。
另有一批人是一直堅持下去的,就是我書中談到的這些老朋友,一開始在軍中之後在電視、電影出現的有名演員,這些人是幾十年一直堅持待在舞台上,他們有很多好習慣,我從他們身上領教了,也學到了,和這些人共同生活除了有趣味外,我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就是把國家、社會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主持人:孫叔叔大半都是演壞蛋,走在路上會不會被入戲太深的觀眾吐口水?
孫越:吐口水是沒有,但是有一次,在1953 年到1954 年時, 我在演趙志成的劇本《長白英雄傳》,我演共產黨的首領,在營區的司令台表演,一塊石頭丟過來,還好沒打到我,我旁邊的人都躲開了,這時我們部隊的司令官站起來,背對著司令台,面對觀眾站著,戲照常演,可說是當時的觀眾情緒太激動了。
我在想,過去的戲劇都是二分法,只分好人、壞人,好到不能再好,壞到不能再壞,這種刻板印象,如同傳統戲曲裡的奸臣與忠臣,其實真正的人,可沒辦法這樣二分法呀!
孫越:我覺得若是有一個時代被民眾遺忘,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情。在那個時代有一塊大家熟悉、卻又不了解的地方,就是「軍中的舞台」。我要來跟大家分享這些人物故事,我覺得這是我的責任。
主持人:孫叔叔以80 歲高齡,還拿起筆來,一字一句寫下他人生中這段非常傳奇的過去,非常不容易。請問孫叔叔,您在什麼樣的機緣下加入了軍中的劇團?
孫越:我的父親是早期德國西門子洋行的業務代表,所以我剛出生不久時經歷過918 事變, 遷到上海後又經歷了128 事變, 住到了天津又碰上盧溝橋事變。更重要的,是我在抗戰十週年時,守在盧溝橋,住了一個月的時間,真的令我有特別的感觸。我經歷過很多特別的事情,有些事情是不得已的,有些事情則頗富有趣味,我都把它寫在書裡面了。
羨慕「當別人」
在我的書中你會發現,從我童年開始,就一直羨慕可以「當別人」,特別是各行各業的人。當我從電影中看到拉洋車的、俠盜羅賓漢、孫悟空,會讓我去想像怎麼去扮演他們。這樣的生活慢慢沿襲到了軍中,就被別人發現我是一個演戲的材料,而找我去演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