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讀齊邦媛的《巨流河》

須文蔚 / 作家 2024/07/15 14:55 點閱 2341 次
活動由簡靜惠老師(坐者)引言,85歲高齡的她以〈齊老師的十個「一生中的一天」〉為題,分享兩人談論文藝的美好時光,以及齊老師喜愛閱讀、逛書店與悠遊山水的美好身影。(作者提供)
活動由簡靜惠老師(坐者)引言,85歲高齡的她以〈齊老師的十個「一生中的一天」〉為題,分享兩人談論文藝的美好時光,以及齊老師喜愛閱讀、逛書店與悠遊山水的美好身影。(作者提供)

《巨流河》不只是今生今世的記憶之書,也是老師以人生態度與風格為接下來的世紀所準備的智慧之書。

七月14日下午在敏隆講堂有來了將近300位讀者,參加《閱讀•聆聽《巨流河》,一齊邦媛和她的大時代》演講活動。

簡靜惠老師引言

活動由簡靜惠老師引言,85歲高齡的她以〈齊老師的十個「一生中的一天」〉為題,分享兩人談論文藝的美好時光,以及齊老師喜愛閱讀、逛書店與悠遊山水的美好身影。

我受命介紹齊老師和她的大時代,大體上以我為臺灣中文學會寫的短文為基礎,也謝謝文訊雜誌借出珍貴的照片。齊老師是享譽國際的作家、學者、教育家,不僅專精英美文學,更為臺灣中國文學教育墊基,推廣臺灣文學到全球,胸懷廣闊,令人崇敬。

齊邦媛老師曾於1972年國立編譯館擔任人文社會組主任,其後兼任教科書組主任,正當九年國民義務教育起跑,她懷抱著:「恢復國文課本應有的尊嚴,讓每一個正在成長學生的心靈得到陶冶與啟發。」她大刀闊斧改革國文教科書,放下政治正確的選文,以文學的角度新編教材,導入經典的現當代文學作品,型塑一個時代的文學典律。

台大教學改革

在1970年代到1980年代之間,臺灣大學文學院的教學改革中,外文系與中文系的老師相互支援,齊邦媛老師自1970年到1988年擔任中文系和歷史系研究所共同開設的「高級英文」課程,兢兢業業,備課如備戰,帶領學子閱讀西方經典書籍,提昇英文閱讀的速度與深度,更擴大西方文化的觀念與視野,深植文學評論的能量。

十八年間,栽培了四百多位菁英,成為知名學者與作家不計其數,潛移默化,開拓了臺灣中國文學學術研究的邊界。

殷切盼望世界漢學界能重視臺灣的作家與學者,齊邦媛老師在國立編譯館期間,完成一千多頁《中國現代文學選集》,1975年由西雅圖華盛頓大學出版社發行,讓臺灣作家作品站上世界的舞台。1992年接任中華民國筆會英文季刊總編輯後,更是以辛勤的閱讀功夫,將優秀的作品即時譯出,為臺灣文學點將,不偏不倚,雍容大度。

被政治語言撕裂的讀書人

在《巨流河》中她指出:「被政治選舉語言撕裂的讀書人,怎能否認,這群老中青作家灌溉培植了臺灣文學的土地,使它豐美厚實,令世人刮目相待,在文學面前,沒有『他們』,『你們』,只有『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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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威老師以〈千年之淚,巨流成河〉為題,帶讀者省思《巨流河》的歷史意義。(作者提供)

台灣與大陸東北

王德威老師以〈千年之淚,巨流成河〉為題,帶讀者省思《巨流河》的歷史意義。王老師提醒讀者注意1990年齊邦媛出版第一本文學論著《千年之淚》,題目出於《杜詩鏡銓》王嗣奭評杜甫的〈無家別〉:「目擊成詩,遂下千年之淚」。顯然齊老師書寫一貫有著強烈的歷史意識,《巨流河》不僅僅是自傳、回憶錄,作者更期待以「文字的神奇力量,不受劇烈世變的沖激,向後世見證了一個他們所不認識的中國。」

王德威院士從區域、人格與文學影響三個面向,為讀者貫穿《巨流河》中,遼闊的地理空間,其實有著不容忽視的關連。齊邦媛老師無論身在東北或是臺灣,都是邊緣,也一直都在跨越邊境。

王老師強調,臺灣與東北的關聯似遠實近。兩地各自處於中國本部一隅,風土人情殊異,但在近現代中國與世界接軌的歷史上,卻都佔有舉足輕重的位置,也都有著殖民與反殖民的經驗。套用白永瑞的說法:「台灣與東北都是現代中國,東亞,與世界的『核心現場』。」

《巨流河》中齊邦媛老師大篇幅寫父親齊世英的故事,在品評父親時她以「溫和」與「潔淨」形容之。王德威老師提醒讀者,齊邦媛老師心目中完美的人格與「靜穆」息息相關,這或許與她授業於朱光潛老師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不容忽視的是在國立編譯館工作期間,齊邦媛老師有機會與錢穆請益,也深深理解了錢穆先生強調:「對其本國歷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隨一種對其本國以往歷史之溫情與敬意。」的史觀,進而成為自身書寫中人格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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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巨流河》中齊邦媛老師大篇幅寫父親齊世英的故事,在品評父親時她以「溫和」與「潔淨」形容之。(作者提供)

齊老師眼界

王德威老師也一一舉出齊邦媛老師在推動臺灣文學外譯的貢獻,包括:受到簡靜惠老師支持的An Anthology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ture” (中國現代文學選集),兩人合編的Chinese Literature in the Second Half of a Modern Century:A Critical Survey論文集,以及數十本臺灣長篇小說英譯,《最後的黃埔》、《台灣原住民文學選》的英譯,都見證了齊老師眼界的遼闊。

鄭毓瑜( Yu-yu Cheng) 院士以〈革命感情〉為題,精選了《巨流河》中出現「革命感情」一詞的關鍵段落。先談自身在齊邦媛老師班上,老師不僅僅教語文,更透過《美麗新世界》(人造人的議題)、《1984》(老大哥的監控)勇敢探索科技與文明、自由與極權的拔河,帶領學生思考哲學與時代的命題,因此和四百多位學生,培養出難得情感。

面對心智的挑戰

鄭毓瑜院士也提醒讀者注意一位女性知識份子生活的不易,她朗讀:「在台中十七年,家庭生活之外,最早躍入我記憶的,常常是放在走廊盡頭的小書桌;用一條深紅色的氈子掛在房楹隔著臥房,燈罩壓得低低的小檯燈,燈光中我們兩個人做題目寫鋼板的情景,既浪漫又辛酸。

其實其中並沒有太多浪漫的情調,多半時間,我們只是兩個家庭主婦,在家人入睡後才能在走廊一隅之地,面對心智的挑戰。英文有一個最確切的字:「Necessity」 (必然性)。」以女學者的女朋友一段,朗現齊邦媛在家務之外,和台中一中的女同事相約備課與刻鋼板,是多不容易,又多麼堅強的歷程。

下世紀的智慧之書

齊邦媛《巨流河》中寫了和夫婿的「革命感情」,也很特殊,鄭院士認為齊老師細寫先生參與台鐵的工作,以及曾經參與翻譯鐵路工程手冊的種種,無非是要對於台糖、台鐵這些機構中同甘共苦,在台灣土地上流血流汗的人,表達敬意:「我一生以曾分享那個理想且見證其實現為榮」。

鄭毓瑜老師認為,齊老師將時代動盪帶到我們的眼前,但是《巨流河》不只是今生今世的記憶之書,是老師以人生態度與風格為接下來的世紀所準備的智慧之書。

單德興老師以〈從巨流河到啞口海──懷念永遠的齊邦媛老師〉,介紹他因為口述歷史計畫的緣故,記錄下齊邦媛老師的生命故事與學思歷程,竟而觸動齊老師以四年時間,寫作《巨流河》的傳奇過程。

他們憐憫的是我

單德興老師選讀《巨流河》中齊老師回憶在武漢大學上美學家朱光潛英詩課的往事。有一天課堂上,朱光潛教到華滋華斯的長詩《瑪格麗特的悲苦》,寫一婦女有獨子出外謀生,七年無音訊,詩人隔著沼澤,每夜聽見她呼喚兒子的名字,朱光潛讀到「天上的鳥兒有翅膀……鏈緊我們的是大地和海洋」時說中國古詩有相似的「風雲有鳥路,江漢限無梁」之句,讀到此竟然語帶哽咽,念到最後兩行:

If any chance to heave a sigh,
They pity me, and not my grief.

(若有人為我歎息,他們憐憫的是我,不是我的悲苦。)

朱光潛取下了眼鏡,眼淚流下雙頰,突然把書闔上,快步走出教室,留下滿室愕然……

生命與情意的課堂

齊邦媛回憶說,在那樣一個艱困的年代:「坦率表現感情是一件奢侈的事」,對於仍崇拜偶像的大學二年級學生來說,看到文學名師至情的眼淚,身為學生的她甚至感到榮幸。

是啊!單德興老師告訴讀者,文學課正是生命與情意的課堂!

昨天的讀書會大家都意猶未竟,《巨流河》真是一本經典,不斷可以讀書新意,每次閱讀都會獲得感動,更感謝老師們的分享,讓我們找到更多深刻與不凡的詮釋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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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王德威老師也一一舉出齊邦媛老師在推動臺灣文學外譯的貢獻。(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