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的梅雨季突然提早來到,好想奔向有陽光的城市,於是,她就出發了。
坐在候機室裡,人來人往飄過的氣味中,沒有她熟悉的味道,這座即將離開的城市,雖然停留許久,依然是陌生的。
登機中的熟悉語調
候鳥在回暖季節時,還有可以飛回的所在,她又能奔赴何方?總在一座座城市街道穿梭,尋找可以填補身邊空位的人。
廣播呼叫大家登機,很快就輪到她的區塊座位,她沒有動彈,習慣等到最後,乘客大都坐妥,也安置好手提行李,騷動漸趨平息,她才緩慢走入,尋找自己的座位。
左邊是位中年女性,右邊靠窗座位卻是空的,她掐準時間進艙,竟然還有人比她晚?若無人多好,她就可以換坐過去,望窗,始終是她轉移生活壓力的休止符。隨著機艙門即將關閉,最後登機的人終於來到她身邊,她側移開雙腿,讓乘客進入,卻聽對方說,「妳喜歡靠窗嗎?讓妳坐。」
心狂跳、眼泛紅
熟悉的語調驚得她抬起頭,下意識就想站起來,快速跑開,衝下飛機,這旅程根本不必開始了。
她掩住臉,像烏龜把自己躲進殼裡,明知已無法躲藏,只好無奈地往窗邊移,至少靠著艙壁還有些安全感。眼神凝向機窗外逐漸縮小的景物,下意識把身體縮得更緊。
他落坐,繫上安全帶,往椅背靠了靠,那熟悉的氣味就從鼻尖竄入。他似乎不打算這麼放過她,用手指點了點她肩膀,說,「章小姐,很高興在妳鄰座。」
她的心驟然狂跳,眼圈卻不由泛紅,多麼熟悉的對白,穿過時光緩步而來。當初,她遷進新租的套房,在電梯外走廊遇見公司客戶的他,他就是這樣的開場白,彷彿春風尋隙鑽入屋,就這樣闖入她的生活。
那是段快樂的時光,隨著相處日多,覺得投契了,計畫著如何把兩個房的空間換成一間大屋,築一個恆長的窩,不再四處遷徙。
戀情已經夭折
某個夜晚,他到外地出差,她在公司加班到很晚,卻見到一位短髮俏麗女子用鑰匙進了他的屋,她心臟縮了縮,猜想或許是他的親戚或朋友借住吧!
她打了他的手機,卻無人接聽。輾轉一夜,她鼓足勇氣按響他家門鈴,應門的是睡眼惺忪的短髮女子,穿著性感吊帶睡衣,「妳找誰?」
正要開口問,晃眼見到穿著她送的橘色帽T的背影,慌忙說,「對不起,我找錯了門。」匆匆鑽入電梯,好像做錯事偷情的是她。
被分手不是第一次,她只是需要一個解釋。可是,等了許多天,他的手機始終關機,他就彷彿消失般。當他傳line說他出差回來,要約她吃飯,她卻刻意拉遠彼此距離,他不斷問原因,她卻只是搖搖頭,讓冷意沁入每個表情。
在他的下一趟出差時,她退了屋,悄悄搬離租房,推著兩個大箱,站在初遇的走廊,那盆長壽花仍茂盛著,唯有他們的戀情已經夭折。
逃不開曾經回憶
她為了徹底避開他,把他轉給其他同事去服務,即使偶然遇見,也即刻轉身,快步離開。萬萬沒料到,卻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裡重逢,而她退無可退。
他把耳機和毯子遞給她,企圖找她說話,她瞄了一眼他的無名指,沒有戒指,卻痛斥自己,想甚麼呢?已經是過去式,位子再空,也不要一個背叛自己的男人來填補。飛機餐送來了,她依然沒給他一個好眼色,正要掀開餐蓋,他把奶油塊遞過來,「給妳,妳不是喜歡把奶油塗得厚厚的?」淚瞬間濕了眼眶,慌忙側過臉去,厭厭地回,「我已經不喜歡了。」
「不喜歡奶油,可以理解;不喜歡我了,我卻不懂,可以告訴我嗎?」困在機艙座位裡,她能逃到哪裡去?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她可以逃離城市,卻逃不開曾經屬於他倆的記憶。
揪心的怨恨淡了些
或許,上帝刻意安排這樣場景,讓她直面自己的感情,揭開他虛假的面具,即使之後她要一路裝睡到終點,也只能如此。她壓低聲音說,「是你有了別人,還來問我,你太過分了!」牙齒愈咬愈緊。
「我不懂,我心裡的空位坐著的一直是妳。」他想要握她的手,她用力掙扎,卻意外打翻了餐盤。她慌亂地抓撿,他卻把濕紙巾遞給她,「坐著別動,我來,妳先把身上擦擦。」
她邊擦拭前襟的髒汙,卻見他高大的身軀彎身收拾,一樣樣放回收縮桌面,邊跟趕來善後的空服員說了抱歉。揪心的怨恨,似乎就淡了些。
混亂平息後,他們終於釐清了事情真相。原來,那晚是他弟弟跟女朋友鬧彆扭,借住他家,穿了她送給他的帽T。
他總算握住了她的手,輕聲說,「到雪梨,我請妳吃大餐。」即將飛往的城市,無論有無陽光,她似乎已感受到暖暖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