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旭岑(前總統府副秘書長、資深愛樂者)
聽古典音樂的前二十年，我專注聆聽管弦樂與器樂，對聲樂與歌劇卻步。不知為何，應該買的曲目、唱片都買了，但是對古典音樂的人聲，彷彿有道牆在前，我不得其門而入。
情竇未開的少年
包括「藝術歌曲之王」舒伯特最著名的三大藝術聯篇歌曲《美麗的磨坊少女》、《冬之旅》、《天鵝之歌》，我聽了很多次，也覺得旋律很美好，但就不如舒伯特的鋼琴奏鳴曲，那般真正打動我的心。
我彷彿就像情竇未開的少年，未知好色，遑論慕少艾。這些藝術歌曲，有如櫥窗內的華美瓷器，我知道她們的美麗，但就僅止於此，沒有一個真正觸動我的心，連浮面的喜好都談不上。
然而有一天，我聽到一闕藝術歌曲，那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那一開頭的鋼琴聲，隨之而來的女高音輕輕唱著，一下子打開了我的耳朵。如果說那之前二十年我的耳朵有個結界，那結界被一下打開了，猝不及防。
可以接受人聲了
我突然感受到：「我可以接受人聲了」，那是很神奇的感覺。以前的屏蔽感拿掉後，我再聽費雪狄斯考、舒瓦茲柯芙這些偉大的聲樂家，那聲音就完全不一樣了。我想，這闕歌曲是不是被施了魔法，才有這般神奇的力量？
這神奇的藝術歌曲就是偉大的德國作曲家舒曼（Robert Schumann，1810－1856），在1840年間創作完成的《女人的愛情與一生》（Frauenliebe und Leben）。
事實上，舒曼對創作藝術歌曲，原本有個「心結」。當時全樂界一致公認舒伯特是「藝術歌曲之王」，將藝術歌曲形式推至巔峰，後人很難超越，或許這也是1828年舒伯特過世後，舒曼有整整長達十二年的時間都只創作鋼琴獨奏曲，沒有觸及藝術歌曲的重要原因。
少女一生各階段
但是舒曼極其熱愛詩歌，對創作藝術歌曲，更有一顆炙熱的心。在漫長的琢磨與醞釀後，1840年「大爆發」，光這一年他就寫了150首的藝術歌曲，而且幾乎都是流傳後世的傑作，《女人的愛情與一生》就是這一年最重要的經典作品。
當時與恩師之女克拉拉熱戀中的舒曼，採用了詩人夏米索（Adelbert von Chamisso）的詩作，將其中八首詩歌譜成歌曲，描述一位少女一生所經歷的各階段，從戀愛、結婚、為人母、到丈夫過世；舒曼細緻地譜出女人對愛情充滿感恩、忠誠與喜悅，是一套具有故事性的作品。
據說，舒曼在當年7月11.12日兩天寫出《女人的愛情與一生》， 8月1日就和克拉拉攜手到法庭公證結婚。但恩師同時也是老丈人威克反對這段婚事，甚至還對簿公堂，種種對愛情與婚姻的期待與苦澀，舒曼一股腦地都寫入了這闕歌曲。
初戀的心跳
他運用主題旋律的循環性來串聯這些聯篇歌曲，並採取不同調性來表達主角情緒，例如善用休止符來表現初戀的羞澀，或使用敲擊和弦表示初戀的心跳，非常迷人。舒曼展現了非凡的旋律天才，與大膽的筆觸，寫出了與舒伯特聯篇歌曲不同的質感與意境。
《女人的愛情與一生》是我最愛的藝術歌曲，它的魅力在真摯的情感，及人聲與鋼琴環環相扣的完美融合。前幾天偉大的次女高音法絲賓達（Brigitte Fassbaender）歡慶83歲生日，我就拿出她的版本來聆聽。而無論誰來演唱，都不可思議地展現出不同的美，當真是神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