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旭岑談音樂》原始深邃而美麗 我愛巴爾托克

蕭旭岑 2021/08/10 11:47 點閱 4186 次

上週張永青醫師提到許多樂迷對現代音樂止步的現象,張醫師在臉書上寫道:「習慣於傳統大小調性這會將音樂穩穩帶回到家的定錨系統,所以對於打破調性的現代作曲家始終敬而遠之。」這確實是愛樂朋友常有的困境。

喜歡上巴爾托克

我自己的經驗,對現代音樂真正敞開心胸,是從二十世紀匈牙利最偉大的作曲家巴爾托克(Béla Bartók,1881-1945)開始的。從不解、難以接受,到如今終身不渝的深愛與尊崇,我用整整二十年的時間聽巴爾托克,也完全接受樂評家將他排入「3B」巴哈、貝多芬、布拉姆斯後,第四個B開頭的作曲家。

巴爾托克深受古典作品影響,又深入掌握現代音樂語法,同時致力於採集匈牙利及周邊國家民謠歌曲,並嘗試以不同方式將三者融入自己的創作之中,薈萃出鮮活又原始的獨特風格,我認為是巴爾托克音樂的魅力。他確實是最完美將古典、民歌與現代技法融於一爐的作曲家,值得用一生聆聽。

我的巴爾托克啟蒙是始於樂評人焦元溥介紹的第二號鋼琴協奏曲。當時我看到元溥兄用「既找不到民歌的旋律,也找不到對民歌旋律的模仿,但整個作品又充滿民歌旋律的氣氛!」形容,大感好奇,於是認真聽了這首充滿原始力量,粗獷豪邁,深邃動人的經典之作,沒想到就此「一試成主顧」。

內古典、外現代

怎麼形容呢,就像電影界的史丹利・庫柏力克(Stanley Kubrick),用原創獨特的語言,拍攝世間的影像,巴爾托克就是古典音樂界的庫柏力克,用原始深邃的語言,吟詠民歌旋律的歌謠,骨子裡是古典的,外顯則是現代的,同時呈現出無以倫比的音樂性。

巴爾托克門生、匈牙利鋼琴家桑多爾在接受焦元溥訪談時曾說,巴爾托克音樂乍聽之下「不和諧」,但有自己的秩序。當時許多現代作曲家嘗試複調性、多調性、甚至無調性的作曲,但巴爾托克作曲仍維持在以一個調為主的調性系統之內,只是並非傳統形式。

這也是為何巴爾托克是一窺現代音樂堂奧,最佳入門蹊徑的原因,「看似無調卻有調」,儘管音樂語言前衛,樂思原始深邃,卻富含民謠、歌詠的強烈抒情性。我特別愛他那種看似前衛不和諧,但是再三品嚐後,卻是鮮美難言的音符。這樣的聆聽體驗絕不同於古典或浪漫作品,但是後勁更強。

音符都充滿力量

對於現代音樂卻步的朋友,我要推薦巴爾托克最晚年的《管弦樂協奏曲》,這是他最傑出的作品,看似無調卻有調,看似無情卻有情,每一個音符都充滿力量,反覆聆聽也不會厭倦,靈光處處、妙不可言,是我個人銘心愛曲。

《管弦樂協奏曲》能問世,大指揮家庫塞維茲基(Serge Koussevitzky)居功厥偉,他委託旅居美國,窮困潦倒的巴爾托克作曲,讓罹患白血病的他能在無後顧之憂下安心創作。創作過程中,出版社老闆寫信給巴爾托克,問能否寫像巴哈《布蘭登堡協奏曲》般的作品?巴爾托克果然寫出現代版的巴洛克大協奏曲,完全原創的精神,完全現代的語言。

這是現代音樂最偉大的作品,我的首選是巴爾托克匈牙利同鄉小老弟杜拉第(Antal Dorati,1906-1988),1983年指揮阿姆斯特丹大會堂管弦樂團的版本,指揮跟樂團都徹底發揮了「名人技」。聆聽這麼棒的音樂,想到這麼偉大作曲家生前近乎潦倒的際遇,讓人深深難過,也更感恩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