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們談到「古典與爵士界線的消融」，分享偉大的古典音樂演奏家如何將古典作品演奏出爵士精神。這周我們反其道而行，來談另一個面向：爵士樂演奏家如何用爵士樂手法與風格，來重新完美詮釋古典音樂作品。
爵士手法詮釋古典
我要談的是來自德國萊比錫的爵士鋼琴手Joachim Kühn，2003年在德國廠牌ACT灌錄的鋼琴獨奏作品《活潑的快板（Allegro Vivace）》。這是我的私人愛盤，裡頭他演奏了庫普蘭的鍵盤作品，巴哈的「夏康」，以及以莫札特豎笛協奏曲為本即興的三樂章。
我很喜歡聽優秀的爵士樂手演奏古典音樂作品，無論是像Keith Jarrett正經八百地演奏巴哈、蕭士塔高維奇的前奏與賦格，或者是如Jacque Loussier乾脆改編了許多古典音樂作曲家的爵士版。爵士鋼琴家Steve Kuhn近年在日本維納斯唱片也玩過古典音樂爵士改編，不過有些沙龍化，不是很合我口味。
但Joachim Kühn給我了另外的東西，那是非常純粹、非常傑出的，「另一種完美的消融」。他展示了古典音樂訓練基礎深厚的鋼琴家，在自由、前衛爵士領域悠遊四十年後，回來演奏古典音樂作品，會呈現什麼樣的融合（fusion）。
5歲開啟音樂之旅
Joachim Kühn從小學習古典音樂，五歲就開了首場公開演奏會，演奏舒曼的作品，後來轉到爵士樂，是受到也是爵士樂手的哥哥影響。我第一次聽他的東西，是二十幾年前還在唸研究所時，當時魔岩唱片代理部分爵士廠牌，引進一些前衛爵士樂的東西，後來魔岩結束代理，在宇宙城清倉特賣，我帶回了兩張Joachim Kühn的東西。
對我來說，前衛爵士樂非常耐聽，是很有意思的音樂，Joachim Kühn一夫當關，以繁複結構、驚人指法的獨奏，讓我印象相當深刻。也因此隔了十多年後（2003年），再聽當時六十歲的他獨奏，那種感覺格外欣喜。
音樂無界線
然而，欣喜是念舊的情緒，很快就被驚訝取代。我訝異地聽著Joachim Kühn演奏巴哈的「夏康」，如何在複音結構中，注入源源不絕的前衛能量。巴哈的音樂被認為最容易改成爵士樂，因為先天結構的自由度所致；Joachim Kühn從植基於布索尼改編巴哈「夏康」的樂段上，進一步延伸到靈魂亂竄的境界。
莫札特的三段樂章更讓人驚訝。簡單、美好的旋律，融入前衛篇章，進出自如，竟是如此自然，彷彿草莓甜點進入黑森林旅行，Joachim Kühn真正演奏出了「音樂無界線」的境界。
獨樹一格的演奏風格
不是刻意把古典音樂妝點成爵士風，也沒有勉強地就古典樂句去拉長即興變化，相反地，Joachim Kühn彷彿吃下了莫札特的音樂，吞吐出來的不是噁心的變形，而是全新、充滿自信的東西。
這是Joachim Kühn很了不起的地方，他沒有落入古爾達（F. Gulda）在古典與爵士間試驗「偉大的失敗」，他演奏生涯終其志，就是演奏前衛、自由的爵士樂，毫不妥協的爵士樂，然而在人生一甲子的時刻，他回頭演奏古典音樂，將爵士樂的精神完整融合進去─大半時間他就是在演奏古典音樂，只是彈著彈著，自由爵士的東西不自覺地進去了。
我認為，在Joachim Kühn心中，古典與爵士的界線，從來不是一個命題，那對他而言是不存在的，尤其是他在演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