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變臉」新樣貌 與移民共生(邱慕天)

邱慕天 2018/05/03 18:55 點閱 7052 次
德國在2015年時以人道政策歡迎百萬難民,這可能是使國家體質轉骨的大手術。(photo by Pixabay- used under CC License)
德國在2015年時以人道政策歡迎百萬難民,這可能是使國家體質轉骨的大手術。(photo by Pixabay- used under CC License)

從亞利安種族主義的納粹時期,德國走到21世紀儼然成為一個新移民國家。儘管高齡和少子化的社會需要移民生力軍,但缺乏整合的移民團體而開始層出不窮的社會問題,也讓許多人疑惑:自己的家園在未來20年的世代會變成什麼樣子?

德國之聲》指出,目前在德國申請庇護或引進高技能工人的政策,欠缺像加拿大和英國的完善規章區分,製造許多困擾。近月德國總理梅克爾的執政聯盟困境,更反映選民對她「以人道掩蓋她漫無目的的移民政策」的不信任票。

在此之際,德國《明鏡週刊》4月中以封面文章〈德國與移民:國家的變臉〉,特寫那些與新移民共生的德國街角,道出這個國家的變遷與挑戰。

新移民之子增加

過去三年任職於漢堡哈爾堡地區瑪利亞希爾夫醫院的蘇凡‧阿布都哈迪,儼然已是院內的大紅人。這位2008年開始留德從醫的利比亞人,這幾年在院內講的阿拉伯文比德文還多。「對於來到我們這裡的婦女,在她們生命最關鍵的時刻很需要一位能理解她們的醫師陪著。」阿布都哈迪指的是這幾年大量遷居德國並開始生兒育女的阿拉伯裔新移民,「我是他們的文化橋樑。」

瑪利亞希爾夫醫院近年的新生兒約有4成是新移民之子,比全德國的平均數據高出15%。這裡的主治醫師麥可‧曼茲診間備有阿拉伯文、波斯文、俄文、土耳其文、羅馬尼亞文的醫療字彙翻譯小卡,搭配著比手劃腳,好勝任接生工作。

根據德國聯邦統計局2016年的數據,原籍德國的婦女生育率只有1.2%,但新移民婦女平均卻有1.6%。她們顯然為德國的未來人力做出了重大貢獻。只是,這些人就是組成未來德國的「新德國人」嗎?許多人並不確定。

經濟學家、社會學家、文化專家認為,德國經濟未來必定需要移民的輔助,這已經不是問題。但問題是:需要哪一種移民?「人道庇護、戰爭難民、高技術移工…我們的公共辯論總是把它們全部混作堆,連一個基本的分門別類概念都沒有。」北萊茵-威斯特伐利亞州副州長在4月下旬接受《南德意志報》訪問時,不耐地批評。

lwl

圖說:德國成為面貌多元的新移民社會。(photo by lwl.org)

基督教文化遭打擊

自2014年起,德國共收容超過140萬難民。巨大的文化焦慮讓陰謀論在德國民眾間盛行,其中包含「梅克爾總理正試圖與外部險惡勢力配合,漸漸洗除德裔人口」。《明鏡週刊》指出,傳統的基督教文化在德國嚴重萎縮,光是在2016年就有35萬名信徒離開教會;而國內的470萬穆斯林和新來的穆斯林移民則需要建造新的清真寺來禮拜。

在漢堡市的霍恩社區,伊斯蘭光明(al-Nour)中心正透過來自科威特的資金,要將一個前教堂改建為清真寺。該教堂已經棄用了16年,因其會友或都已年老經過世、或離教、或搬遷了。裝修中的清真寺把原教堂44米高塔樓上的十字架替換為用金色鑲刻的阿拉伯字母「阿拉」。伊斯蘭光明中心是在2012年買下該地產,當地穆斯林社群預計今年下半年就能進駐禮拜。

前牧師沃夫岡‧魏斯巴赫稱前教會為「我的初戀」,今年已經80歲的他從這裡開啟他的牧職生涯。上月稍早他才跟2名前會友夫婦一起造訪施工現場。看著他們為新人證婚、給孩子施洗的洗禮台、銅碗被拆除、當成廢棄物一般堆放在柵欄後面,3人忽然感到屈辱與不安。

「移民並不是讓我們感到失去家園的唯一原因;是我們的政府沒有給我們這些『新老族群』一個歸屬。」前會友夫婦中的太太艾倫無奈地表示。「在附近的一些公車路線上,講斯瓦希里語的(通行於坦尚尼亞、肯亞、烏干達和剛果)比講德文的還多。」只是這些人從不懂得排隊與克制說話音量。

《明鏡》報導指出,夫婦兩人不僅是德國左派社民黨的黨員,還曾上街捍衛過穆斯林在德國的信仰權益,卻仍然無法接受社區變得面目全非、自己彷彿成了新型態社會的邊緣人。艾倫在教堂關門後就已不再上教會。

B

圖說:基督教教勢衰退、穆斯林移民收購教堂改建清真寺引發白人公民焦慮。「愛國歐洲人反對西方伊斯蘭化」運動在2015年德勒斯登街頭揭開序幕。(photo by Wikimedia)

居民生活嚴重受擾

艾倫的遭遇也在48歲的拉爾夫‧費斯勒身上發生。他是巴登-符騰堡州西格馬林根鎮的一間磁磚店主。2015年,州政府將費斯勒家附近山丘上過去納粹的前軍營改建成「難民接待中心」;之後大約350名奈及利亞、摩洛哥、甘比亞人變成了他的「新鄰居」。

「他們在折扣超市購買酒水,在火車站和公園裡喝得酩酊大醉或亂扔石頭,然後在我們每天回家的路上拖著殭屍的步伐前行。」費斯勒向《明鏡》抱怨,「這裡晚上就像地獄一樣。」難民每天往鎮中心成群結隊喧鬧地經過他家。「我跟他們說『請保持安靜』,常被吼回一句『我去你媽的』或是『我殺了你!』我嚇壞了。」

費斯勒說,他的妻女都曾在光天化日的家門口被這些難民騷擾過。他向市鎮部門提議過重劃道路,給難民進城一條專用的路線,「但市議會幾乎一致否決了這個想法。該委員會表示,社民黨政治家不想『發出排斥和種族主義信息』。」因此一直是梅爾克「基民盟」黨員的他,在上次大選氣憤地跑票投了德國另類選擇黨(AfD)。

sig

圖說:《歐洲之聲》報導,2017年西格馬林鎮的刑事犯罪有近6成為收容的難民所造成。欠缺文化整合及治理,當地鎮民不堪其擾。(photo by Jazzmany via Shutterstock.com)

零收容打中選民

在德國蟬聯4屆總理的梅克爾,竟在去年9月大選聲望跌到谷底,被左、右兩邊盟友孤立,折衝了超過半年才在上月初透過社民黨的善意勉強組閣。英國《觀看者》週刊指出,像費斯勒這樣從基民盟跑票的選民佔梅克爾過去支持者的4分之1。「另選黨」在這混亂當下祭出「難民零收容」的政見,雖不是多數德國人的真實心意,但「穩定社會秩序」的主訴求打中了許多費斯勒們。

A

圖說:老婦人在街頭舉牌,抗議梅克爾難民政策給予子孫黯淡可怕的未來。(photo by quod-erat-demonstrandum.net)

由於德國的《移民法》並不像加拿大對移民的財力和語言背景審核後「擇優錄取」,專家與教育現場的社工分別指出,解決德國的文化認同和秩序問題要靠更多職場以及社會的織網力量。柏林人口與發展研究所的人口學家雷納克林霍爾茲認為,「重點需放在第二代移民身上。」

《明鏡》指出,目前在德國大部分城市,大部分新移民之子都只能在教育資源最稀缺的貧困學區入讀。北萊茵-威斯伐利亞州港市杜易斯堡的30歲的教育社工馬爾特‧庫柏斯根據第一線經驗指出,德國的小學是4年,但大部分來自保加利亞、羅馬尼亞、敘利亞和伊拉克的孩子「新生入學是一句德文都不會說」,要從何教起?「能5、6年讀完就不錯了。」

工作助移民融入當地

但歐斯納布魯克大學文化學者詹斯‧施奈德根據過去社會經驗肯定地指出,「工作是偉大的平衡儀」,只要有工作機會,勞動與就業會把移民與德國社會織合在一起。杜易斯堡所在的魯爾河與萊茵河是德國重工業區,過去很多土耳其客工也跟德國人一起在煤礦場工作而交到朋友、學到文化、賺錢成家。「新移民的第二代憑什麼不能混得更好?」庫柏斯在艱困的教育現場依然試圖表現樂觀。

庫柏斯表示,沒有特教背景的老師得學會跟新移民孩子比手劃腳、跟社工配合與移民家長溝通,時常自掏腰包幫學生買文具,唯恐他們在德國還是只能複製在原母國的底層社會經驗。全德國各地有許多的庫柏斯們,呼籲媒體和政治家成為他們的後援,了解接待與融合難民是日復一日而艱辛的扶持工作和橋樑搭建;而不僅是政客峰會上的人道主義高調。

運動促移民共生

奧格斯堡的足球場上也有一位這樣的「庫柏斯」,他是57歲的德國郵務員麥可‧賀伯格。他用業餘的時間擔任教練,率領來自敘利亞、伊拉克、甘比亞、巴西人、義大利、塞爾維亞、土耳其和庫爾族等16個不同國家地區的難民,以及早已獲得德國國籍的前土耳其客工的孩子,一起征戰該地區的足球愛好者聯盟。

根據《明鏡》報導,這隻球隊本季獲得17勝1敗的第一名戰績。他們強調團隊、無私,沒有誰是明星,每個人球風不同。「溝通戰術是個不容易的差事,」賀伯格表示,「但隊上就是我為人人、人人為我。」賀伯格還說,他兼職幫隊上球員編寫履歷表,「在球季開始前,隊上有9名球員是無業狀態,但球季結束時,每個人都找到工工作了。」

《明鏡》總結,如果德國文化要創造與移民共生的新未來,那麼這塊土地上還會需要成千上萬個賀伯格與庫柏斯。

aus

圖說:奧斯堡的外籍移工藉著德國工獲得一技之長,闖出一片天。(photo by br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