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我到國家音樂廳，聆賞鋼琴大師齊柏絲坦（Lilya Zilberstein）演奏，台北市立交響樂團桂冠指揮殷巴爾指揮的布拉姆斯第一號鋼琴協奏曲。這是古典音樂裡我最喜愛的鋼琴協奏曲，包覆並撐起了我整個弱冠歲月。
此生受到上帝祝福
將近三十年前，認識且愛上布拉姆斯的音樂，應該是我此生受到上帝祝福的某種印記。沒有人曾經寫出那麼深的情緒，即使是貝多芬。布拉姆斯的音樂所以成為許多人終身的私房愛曲，就在於雖然沒有人懂你，但布拉姆斯懂。
布拉姆斯承接著時代的偉大傳統，被視為貝多芬的傳人，他最終扛了起來，成為舉世公認的音樂巨人。儘管沒有人認為他創新，沒有探索新的音樂語法，新的音樂形式，但他的音樂扛起了整個時代。
扛起了整個時代
我則認為，布拉姆斯最偉大的地方，在於他筆下的音符，抒發了人類的深情、惆悵、黯然、孤獨，情到深處無怨尤，卻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布拉姆斯第一號鋼琴協奏曲，就是我認為最能傳達上述「布拉姆斯之聲」的代表作品。
布拉姆斯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完成於1858年，那時他才25歲，這是他作曲家之路的第一首大型管弦樂作品，由構思到完成，共用了四年的時間。當初布拉姆斯創作時，原本是為了雙鋼琴而寫作的奏鳴曲，後來聽了好友Julius Otto Grimm建議，改成一首四樂章的交響曲，最後才定案為鋼琴協奏曲。
深情發燙的情書
那段時間就是布拉姆斯與舒曼夫婦結識，舒曼結束生命後，布拉姆斯開始照顧舒曼遺孀一家的時期。如我在專欄寫過的，他對克拉拉‧舒曼終生的深情愛戀，影響了他餘生所有作品。
第一號鋼琴協奏曲就像是165年前寫的情書，即使到今天讀起來，仍然深情發
燙。從十八歲聽到現在已知天命之年，這首曲子一直縈繞在我內心最深的角落，它每一個音符早已深深滲入我的靈魂，而我深深為此感激。
大學期間，我和摯友家康、建凱，都深愛這首曲子，而且執拗地認為，這首曲子是寫給男人、寫給孤獨又深情的男人。
任憑音樂流過我們心底
我永遠難忘，1995年左右，在家康木柵的租屋處，那個獨立陰暗的窗戶外，下著毛毛細雨，我們兩個一語不發地聽著布拉姆斯第一號鋼琴協奏曲，任憑雨水涓滴，任憑音樂流過我們心底。
不是每個鋼琴家都懂布拉姆斯，更不是每個鋼琴家都彈得好布拉姆斯。齊柏絲坦是當世阿格麗希之外，最優秀的女鋼琴家，此次是她疫情後首度來台，暢言她人生中彈過布拉姆斯許多作品，「布拉姆斯有他獨特的『布拉姆斯之聲』，非常廣大、深沉，又能碰觸到人的靈魂，同時又有他的浪漫在其中。」
她真懂布拉姆斯
齊柏絲坦也談「布拉姆斯之聲」，她真懂布拉姆斯。十二年前，我在國家音樂廳聽齊柏絲坦演奏布拉姆斯第一號鋼琴協奏曲，就是我此生聽過最好的現場布拉姆斯。這次雖然大師年事更高，不若當年精準，但是她仍以「慢速演奏、觸鍵深層」方式，感動了當天的現場聽眾。
這首曲子我最愛的是大師吉利爾斯1972年的錄音版本，指揮大師約夫姆指揮柏林愛樂協奏。吉利爾斯觸鍵紮實醇厚，給人無比的安定感，尤其是第一樂章樂團演奏段落結束，琴音加入的那個觸鍵，情感綿密內斂，深情又低迴，溫暖卻惆悵，安撫了每一個人的內心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