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時候,她搭了公車回去,習慣經過一條街,那街總有不同的花樣吸引著她,讓她返家的路程不至於太單調無聊。
夜市攤販引駐足
這天,又到了流動攤販在此駐足設攤,一個個攤販用木板架高,將販售的物品展售出來,接上附近店家提供的臨時電,即使已近黃昏,天空少了亮色,恍恍惚惚的燈光,依然使得擺放的物品添了神秘的色彩。
她緩緩走過,每個小攤都停留片刻,50元一件的日常用品,五彩斑爛的遮陽帽,現切的鳳梨、木瓜等水果,還有她從小就喜愛的撈魚。但是這回,吸引她的卻是一個雕刻小人的攤位,老闆坐在攤子旁無視往來顧客,依然專心雕刻著手中未完工的小人,臉上佈滿鬍渣。
讓她想起熱愛航海的父親,即使每日幾乎望著無邊無休的海平線,依然樂在其中,無視於母親在家裡聽了一遍又一遍的「哭砂」,他還是懷抱著驛動的心去追求流浪的浪漫。在媽媽的嗚咽中,她卻悄悄羨慕起父親的率性。
想起海上的父親
於是,她跟雕刻的男人聊起天來,拿起小人端詳,邊問他去過哪些地方,通常在哪兒擺攤,可以賺很多錢嗎?
男人數著他去過的城鎮,提起他的驚險遭遇,這樣說著他的收入,「我只要一碗傻瓜麵或是一碗滷肉飯就可以填飽,賺錢多少不重要,夠生活就好,可以看盡千山萬水就好。」
她不由羨慕起他的生活,如同父親的航海,爸爸在海上流浪,她或許可以在陸地上流浪。她又問他關鍵的問題,「你結婚了嗎?」他連頭都沒有抬起來,「像我這樣的人,有誰會嫁給我?我也不想被一個叫做妻子的人綁住。」
啊!太合乎她的要求了,她,可以跟他一起擺攤,他賣他的雕刻小人,她則會做書籤、娃娃衣服,她可以靠自己謀生,在她渴望流浪的夢想中,只是缺少一個伴。有這樣的男人同行除了作伴,還能得到保護。
相約一起流浪
於是她問,「我可以跟你一起擺攤嗎?我想要試試看流浪的感覺。」
他終於抬起頭來,黝黑的面龐,卻有一雙朦朧的眼眸,似乎沒有未來的圖騰,卻又籠著詩般的夢幻,「我沒有住的地方,我都是隨遇而安,像你這樣香噴噴的女孩,幾天不洗澡可以嗎?」
「流浪不就是這樣嗎?如果我受不了,可以去車站或是飯店的洗手間,想辦法解決的,真的不行,我隨時可以離開。」
他沒有再企圖打消她的主意,只說,「我在這裡只擺攤兩天,如果妳想清楚了,明天晚上就跟我一起走。」
她整理好一個背包,帶著簡單的隨身用品,跟他會合。難得的他理了髮,身上沒有了酸臭味,作為歡迎她同行的儀式。
滋味實在不好受
起初她著實不習慣,因為睡在騎樓下、車站角落,或是地下道裡,難免不自在,又擔心遇見熟人,總是把帽子拉得低低的。漸漸的離家鄉遠了,皮膚曬黑了,頭髮乾燥了,她索性理了個男生頭,掩飾她的真面貌,也就適應了。
陸續走過幾個小鎮、熱鬧的社區,她的巧手,讓他的攤位有了脂粉味,他也會雕刻一些可愛的小女孩,和小男孩成對成雙的,生意明顯得好了起來。他們奢侈地找了出租床位的住宿,徹底洗了個舒爽澡,恨不把皮搓掉好幾層。當她再度睡到久違的床舖上,笑得好開心,睡了二十幾年的床鋪,失去過,才體會到擁有的好滋味。
最難受的無非是早起後,又要繼續無止無休的流浪生活。起初覺得新鮮新奇,當興奮感過了,好像隱隱約約有些抗拒,但是,又不甘於這樣就結束放棄。直到一場大雨過後,她感冒發燒,雖然睡在寺廟的長椅上,但是他徹夜地守候照顧,讓她有些感動,想要離開的話就說不出來了,想想,就這樣過下去也沒甚麼不好。
相伴的浪漫破滅
也許是照顧她太過累乏,生意結束後,他說,「今天收入不錯,我去找個地方睡覺,妳要去嗎?」
她搖搖頭,「省一點吧!你去睡床,我在門口騎樓睡紙箱。」
睡到半夜,沒了他的陪伴,竟然有人騷擾她,嚇得她跑去他去睡覺的地方,想著室內畢竟安全。
找到他的鋪位,意外見到他摟著一個長髮女子睡得正熟,看兩人的模樣,似乎做過了甚麼,她臉紅耳赤的下一秒就是氣憤,原來他並不是像他自己說的,對女人沒有興趣,原來,她以為的浪漫還是逃離不了男人的情慾。剎那間,她那清純夢想的畫布上,瞬間亂筆塗抹著噁心刺眼的色彩。
是率性還是無家可歸
她收拾屬於自己的東西,正要放進背包裡,卻又全部翻出來,只留下鈔票和證件,把其他東西全都塞進附近的垃圾桶,離開騎樓,留下瓦楞紙箱和一條變色起毛散發臭味的薄毯子,在灰暗的凌晨離開。
找到附近的車站,買了票,回自己的家,她不想再流浪了。恰似一朵流浪的雲,累了,想要回到山谷,療傷。
回到家門,意外看到爸爸先一步回家了,坐在鞋櫃上的身影,寂寥繚繞著,她問,「怎麼不進去?」
「妳媽生氣了。」爸爸說。媽媽聽到門鈴聲,打開門迎進了她,她在媽媽眼裡,是迷途知返的孩子,但是爸爸還是個被厭棄的男人,當他結束了流浪,卻還是無家可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