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媒體人陳文茜邀請，我最近出席了鋼琴家劉孟捷與國家交響樂團（NSO）的音樂會。這是場非常讓人動容的演出，尤其是劉孟捷曾因罹患血管炎而癱瘓，甚至瘦到30公斤，後來又因病一度失去手指活動力，現在能夠克服病痛折磨，浴火重生再重新站在舞台上，著實激勵人心。
獨奏兼指揮
我過去沒有聽過劉孟捷的現場，但是那天的表現讓我欽服。主要是他身為鋼琴家的樂念非常清晰，對樂曲有自信、有主見，又有足夠的技巧支撐，尤其在病痛之後，應有影響手指的靈活性，但是鋼琴家用自身的意志力努力克服，那樣的毅力非常宏大，也能夠感染現場的聽眾。
值得一提的是，上半場的莫札特第21號與孟德爾頌第一號鋼琴協奏曲，劉孟捷獨奏兼指揮，他的指揮功力讓人驚艷，指揮手勢提示明確，帶動樂團效應明顯，音樂呈現鮮活。
原來好的鋼琴家也可以是好的指揮家，這讓我想起另一位也是鋼琴家出身的匈牙利指揮家蕭提爵士（Sir Georg Solti）。
不過，蕭提的例子稍有不同。他與芝加哥交響樂團二十二年的合作，成績斐然，包括錄製華格納《指環》等作品，指揮風格是「衝衝衝」，有「匈牙利發電機」之譽，音樂風格爽朗、明快、流暢，加上發燒錄音師助陣，音響效果驚人，往往都是發燒友的最愛。
叫座不叫好
儘管蕭提的指揮技巧甚佳，聲部清晰、富節奏感、推進力十足，但是他「衝衝衝」風格，在古典愛樂者並不一定討喜，比起同輩大師的朱里尼、汪德、傑利畢達克等，蕭提被認為較欠缺深度，以致他的德奧作品「叫座不叫好」。
談到貝多芬、布拉姆斯乃至布魯克納，蕭提的版本一向不會被樂迷列為必聽盤，讓他揚名立萬的馬勒，雖然演出光輝燦爛，但當老中青指揮家加入競逐後，蕭提也未必具有優勢，甚至有時候，還會淪為資深樂迷揶揄的對象。那麼，難道蕭提沒有讓人眼睛一亮的時刻嗎？
每個音都有重量感
對我來說是有的，而且還出現在一個奇特的場合，那就是莫札特三鋼琴協奏曲。我曾觀賞此曲的錄影，蕭提指揮，由他本人、席夫、巴倫波因演奏，首先蕭提在鋼琴前站著，氣定神閒地指揮樂團，後來坐了下來，開始彈琴。接著－換我坐直了身子。
蕭提琴音飽滿，顆粒清晰，每個音都有重量感，快速樂段不只是浮光掠影，甚至層次堆疊，還有捲起千堆雪之勢。這樣的莫札特鋼琴演奏，頗有鋼琴大師李希特的影子，不讓鋼琴家本業的巴倫波因、席夫專美於前。
蕭提在年輕時是以鋼琴演奏家出道，他曾於布達佩斯的李斯特音樂學院師從巴爾托克、高大宜、杜南伊與李爾‧韋納（Leo Weiner）學習鋼琴及作曲。1930年自李斯特音樂學院畢業後，蕭提進入匈牙利國家歌劇院擔任鋼琴伴奏一職。但蕭提的志業是成為指揮，因此很快他就轉行，最終如願當上指揮。
蒙塵的明珠
人生就是這麼奇特，蕭提的指揮生涯，當然是功成名就，桂冠等身，但指揮大師太多，愛樂者多把蕭提視為指揮功力不錯的「音樂推廣者」。然而蕭提的鋼琴本業，就像蒙塵的明珠一樣，被世人所忽視。他技巧紮實，視野宏偉，從年輕到老，都保持著鋼琴大師的架勢。
最近很流行「被ＯＯ耽誤的ＸＸ」，例如有人戲稱星巴克是「被咖啡耽誤的蘋果產品展示店」，那麼或許我們也可以說，蕭提就是被指揮事業耽誤的大鋼琴家。
(作者為前總統府副秘書長、資深愛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