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小說〉來吧!加點糖。

溫小平 / 旅遊作家 2025/10/30 19:42 點閱 102 次
媽媽依舊喝著黑咖啡,因為,她的後半生不需要加糖,也能走得很甜蜜。( 網路截圖)
媽媽依舊喝著黑咖啡,因為,她的後半生不需要加糖,也能走得很甜蜜。( 網路截圖)

她向來不愛甜食,追她的男生送她巧克力,毫不考慮就被淘汰出局。她問過媽媽,是不是懷孕時吃了太多糖,所以,到她這兒,就膩了。

媽媽沒直接給她答案,只說,「從跟妳爸結婚到懷孕生了妳,我們都很幸福,不需要靠糖來加甜。」媽媽臉上漾滿春意的笑,總讓她羨慕不已。

但她還是接受不了甜品。

命裡缺糖?

直到她情感上遭逢巨變,即使點了拿鐵,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匙又一匙的糖,彷彿命裡缺糖一般,卻怎麼也壓抑不了心中不停湧現的苦。
從小浸潤在父母愛中的她,要甚麼有甚麼,即使考試成績,也總在前三名輪著跑,哪嘗過甚麼辛酸與挫折?

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被逼著用糖來稀釋苦澀。她的遭遇堪比電視劇的情節,竟然在婚禮前一天,發現男友跟別的女人有了孩子。當她天真地以為他倆的愛情正逐步升溫之際,那女人的懷孕月份卻在逐月增加,男人一邊偎在她胸前說著甜言蜜語,一邊卻趴在那女人的小腹感受胎動,只是這麼想著,就噁心不已。

家中巨變

婚禮當然無法繼續了,作為伴娘的閨蜜勸她提出告訴,索求賠償。她卻搖搖頭拒絕了,即使拿了錢,已成碎片的的愛情憧憬,豈能再完整?羞於面對昔日社交圈的她選擇了逃避,離開信義區高薪的工作,躲在家裡不敢見人。

媽媽哄著她,「囡囡,往好處想,幸好還沒舉行婚禮。」

她冷漠地拿開媽媽圈住她頸項的手,被爸爸寵成公主的媽媽,豈能體會她的傷悲?

直到如同守護神的爸爸意外涉入貪汙案,眼看著要遭到羈押,爸爸竟然毫無徵兆地留下遺書,跳樓自殺,猶如巨石扔入湖面,把媽媽和她的世界砸得粉碎。尤其是媽媽,淚水從未停過,她不停地說,「妳爸爸那麼愛我,怎麼會拋下我不管了!他那麼老實善良,怎麼會貪汙,他應該想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啊!」

爸爸的秘密

爸爸的遺書很簡單,只交代她要照顧媽媽,針對案情沒有任何解釋。但是,捕風捉影的媒體,彷彿嗜血的怪獸,接連不斷的報導,把他們家的陽光一點點奪走了。

她這才知道,苦難不會饒過任何人,只是遲到或早到罷了。

他們匆匆地把爸爸火化,當爸爸的身體被推入焚化爐時,媽媽哭喊著爸爸的名字,軟癱在她的懷裡。她終於體會出,自己的傷悲跟媽媽相比,只是輕颱等級。

爸爸的葬禮過後,媽媽整理爸爸的遺物,卻在書架後的暗格內發現一個木盒,裡面裝滿他初戀情人的信件及照片,還有一張張的銀行匯款單,原來爸爸餘情未了,貪汙的錢都用來幫初戀女償還她家無底洞似的債務。

媽媽如同遭到土石流,用心構築的美麗城堡徹底崩塌。起初,媽媽連爸爸的一張小紙條都用心留存,怒火中燒後,卻把爸爸的衣物用品全都打包裝箱,連同婚紗照,一併送去焚化爐。

母女倆同時落入無法攀爬脫逃的苦井。每當看到媽媽虛弱的身影彷彿被偌大的黑沙發吞噬了,她忍不住問媽媽,「這屋裡有太多的回憶,我們換個房子住吧!」

媽媽緩慢抬起頭來,幽幽地說,「心裡的傷痕還在,搬去哪兒還是會被傷痛綑綁。算了吧!」

不能讓出未來

哪能輕易算了吧?她都會忍不住走向跟前男友時常散步的林蔭道,企圖說服自己,他是愛過她的。偶而經過幼時和爸爸嬉戲的公園滑梯,想念的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爸爸或許給了她屬於父女的愛,卻塗抹掉媽媽回憶中的美好,那要媽媽怎麼過下去?

只能怪渣男的演技太好,他們相繼毀了母女倆的幸福期盼,她絕不能把未來也拱手讓出,若她能先振作起來,媽媽或許也能脫離陰暗的生活。

換了新造型、換了新工作,她挑了一家新開張的咖啡店,慶祝自己的再出發。點了衣索比亞的日曬咖啡,想讓咖啡豆中飽含的陽光驅走心中的寒意。拿起小杯的糖漿,正準備傾倒入咖啡中,晃眼,卻看到媽媽穿著線條明朗的紫色洋裝,從窗玻璃前走過,好像秋日中一道亮麗的風景。

媽媽的計劃

媽媽的座位剛好就在她身後,隔著木屏風,她清楚聽到媽媽跟朋友的交談,媽媽昂揚的語氣,說著她想開花店的計畫。

「每次花開,就是一個新生命的開啟,我喜歡看到花的綻放,也喜歡看到來買花的人,臉上洋溢的幸福。能夠送給別人幸福,我才能幸福。」

媽媽依舊喝著黑咖啡,因為,她的後半生不需要加糖,也能走得很甜蜜。原來,她還在跟眼淚掙扎的無盡黑夜裡,媽媽已經找到了她的陽光。

她繼續把糖漿加入咖啡的動作,無關乎加糖不加糖,只要她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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