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入圍金馬獎的五部紀錄片中,《由島至島》是令人震憾、格局宏大、製作嚴謹的國族紀事,這部片長290分鐘的紀錄片,跨域連結二次世界大戰時日本廣島、台灣島、馬來半島的地理與歷史過程。
追索日軍二戰時入侵馬來半島大肆屠殺華人、虐俘的血腥歷史,深究七十多年來台灣從未正視過的「台籍日本兵」參戰的角色。導演廖克發不為戰爭究責,但要探討如何面對黑暗歷史,避免泯滅人性的戰爭,成為國族面對的共同課題。
台籍日兵的戰爭之惡
來自馬來西亞已取得中華民國身分的廖克發,爬梳統整了跨國龐大的史料,包括文件、紀錄片、日本政令宣導、田調、口述,並以演員重演、紙芝屋(在木箱式舞台以圖畫說故事)的方式,剝洋蔥般地由個人的親身經歷來還原及重現歷史,叩問及反思受害者與加害者的邊界切換。戰爭極其醜陋殘酷地為人類留下創傷, 人們應如何選擇性記憶及創造新的記憶。
片中藉由口述及演員重演的方式,表達台籍日本兵參戰的不同心態,有人被迫參戰、有人以身為皇民光榮從軍。而在消除心防後,有位台籍兵承認曾目擊台軍在戰爭中輪姦婦女。
日軍在1941年底發動太平洋戰爭, 1942年2月迅速擊潰英美聯軍,攻占馬來半島,為杜絕華僑資助國民政府抗日,在星馬對華人血腥大屠殺,並虐待英美戰俘,趨趕他們步行到泰國修築鐵路,紀錄片引用了亞歷堅尼斯、威廉赫頓主演的《桂河大橋》電影片段,描述日軍虐俘。
最悲慘的是馬來華人遭屠殺的倖存者口述,老村長淚訴尚在襁褓的弟弟被日軍刺殺,肚破腸流爬行至死的慘狀。倖存的老婦痛述村民排排蹲著被日軍軍刀刺死,她母親遭刺殺還拚死相護致她倖存。
馬來華人痛恨台籍兵。
因為日軍用通福州話的台灣人當翻譯,還會讓台籍兵先行到村中打探各戶人口資料,將村民集中在空地後,安撫勸誘藏匿的婦女現身,然後把男性刺死,婦女則或被姦殺或被充做慰安婦。
廖克發挖掘出多項証據,証明台灣醫界與商界人士也曾參與日軍731細菌戰活體實驗、慰安婦的經營。顯示台人在這場醜陋的戰爭中的角色多元且深入。
戰後,日本以廣島原子彈受害者自居,掩蓋罪行,竄改歷史教科書,但有良知的日本學者高嶋伸欣每年定期帶著日本年輕人組團,到星馬為死難的華人掃墓上香,反省戰爭罪孽並思彌補,不讓歷史真相從此灰飛煙滅。
這部紀錄片明顯的不討好、政治不正確,近五小時的片長中,廖克發想方設法運用不同形式,用証據說話,隨著不斷的新事証出現,令觀眾並不感疲憊。但因片長超過一般戲院規格,即使今年中得了台北電影節百萬首獎,仍然很難上片,很多年輕觀眾是由金馬影展的放映,首度瞭解這段歷史,震撼感動之餘,現已在觀眾票選榜上名列第一,也是我心中的第一。
王兵對準邊緣群組
紀錄片拍得長且精彩的,正是大陸導演王兵的強項,他的影片既不在大陸送審、也從未在大陸公開播映,但在國際影展卻獲獎無數。
王兵慣用鏡頭對準邊緣族群,長時間以不介入的方式紀錄拍攝,被攝者渾然不覺地,自然真實呈現小人物的生活方式與生命力,獨具風格。他早期拍瀋陽工人生活的《鐵西區》長達9小時。他的《青春三部曲》也長達9小時,是他花了五年功夫在浙江省湖州織里鎮的紡織廠,長期蹲點紀錄紡織工人長時間的工作與簡陋的生活。
因片子太長為參加國際影展拆成三部曲,去年得到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的是第一部《青春《春》》,片長215分鐘,影片鮮活地紀錄紡織工人出賣勞力猶如工具般度過青春,他們的生活與感情。
今年入圍的《青春《苦》》是第二章,片長226分鐘,《苦》著重工人的勞資關係,老闆捲款落跑或與供應商大打出手、勞資漫長的薪資談判,風格和前部差不多,若再得獎並無新意。
《種土》不屈不撓
另外三位入圍的女導演作品中,顏蘭權的《種土》是繼《無米樂》之後二十年,再度表達對土地的深情關注,紀錄受《無米樂》啟發的竹科工程師阿仁,放棄高薪優渥安定的生活,以一己之力改良已被化肥毒化的死土,想讓土地恢復生機,以「愚公移山」的毅力,六年來費盡功夫在廢土中撿不盡的塑膠袋,另位以自然有機肥料。
種植多年的老農,因土地被徵收,多年心血化零,這些不斷的挫折,讓人既感慨又慚愧對環境汙染未盡責。
另兩位女導演的紀錄片《雪水消融的季節》及《曦曦》主題都圍繞友情,其中相當有衝擊性的是吳璠的《曦曦》,雖說形式上是她和大陸旅歐的表演藝術家朋友曦曦的影像交換日記,但大部分主述對象是有異國婚姻又有女兒的曦曦,她突破傳統女性做為妻子和媽媽的框架,拋夫別女,嚮往自由,即使在異國街頭表演被視為奇觀也不以忤,執著不悔地追求藝術的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