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書的動人之處,不僅是一位大動物醫生的熱血拚搏,更有著過往老獸醫、土師傅的身影。在沒有電腦的年代,他們累積的閱歷,是常民智慧,也是最珍貴的醫療學習資產。透過這本書,你能看見──在幾乎被遺忘的鄉鎮與牧場,還有這樣的生活、這樣的動物、這樣的生命,交織出這樣的感動。
龔建嘉(阿嘉)大動物臨床獸醫師,臺北人,現居雲林。畢業於臺灣大學獸醫所。曾經掀起「白色革命」、站上TED舞臺、獲選十大傑出青年,但讓他最榮耀的事蹟,是能夠待在臺灣酪農的客廳,泡茶,聽他們講故事。柯智元畢業於政治大學廣播電視學系、英國里茲大學傳播研究所。與龔建嘉是從高中就認識的同年好友,多年後一起投入社會企業。曾擔任音樂幕後工作者,現為紀錄片導演。
二月的冬夜,晚上十一點半,手機響了。是祥哥,崙背的一位酪農大哥。我的直覺是,這個時間打來的,如果是酪農的電話號碼,通常不是好消息。
半夜難產急診
「阿嘉,有隻牛生不出來,你趕快過來!」聽到這幾句話,原本迷茫的雙眼馬上張開。乳牛獸醫在這個時間點接到電話,永遠是急診,最緊急的就是難產,每一秒都拖不得。推開有致命吸引力的溫暖棉被,我跳下床,披了件工作服,馬上出門。外面的寒風可真不是開玩笑的,還好剛剛沒有喝啤酒。
近幾年政府強制規定勞工的工作時間,不過像飼養動物的工作,制度永遠跟不上生物不可捉摸的動態。如果牧場的工人和獸醫遵照勞基法的工作時間規定,那也需要個前提,最好「動物們」乖乖配合。請牠們專注看錶,半夜絕對不要生病,也不要有緊急狀況。
小牛反應微弱
一到牧場,我推開車門,拿了器具,衝進畜舍。看到一隻母牛躺臥在地上。寒冷的天氣裡,牠大口大口地喘著,白煙從嘴巴不斷冒出。大事不妙。
一般母牛在生產前期大多是站著,躺在地上的母牛表示牠已經體力透支,相當虛弱。躺下來的重量會壓迫腹腔,導致獸醫的手要從產道進去會比較不容易。而且必須要跪趴在地上工作,姿勢上更難施力。
祥哥聽到停車聲,便向我跑來。雖然是年輕一輩的酪農,但謹慎細心,經驗非常老道。每次在牧場進行例行性檢查,總能詳細說出不同牛隻的健康狀況。可以知道,他對於每頭牛都非常熟悉。我想,這種時間打給我,他一定用盡各種方法了。他說,這隻牛已經生產一段時間了,子宮早已破水。我伸手進去產道,嘗試用手刺激小牛的嘴巴,發現小牛只剩下十分微弱的反應。
卡住的小牛
一般來說,正常的分娩胎位是小牛的兩隻前腳和頭部會一起在產道,呈現出像人類跳水前雙手夾緊耳朵的樣子。有的小牛會屁股和後腳朝外,我們稱為「倒頭生」,屬於胎位不正的狀態。
這隻小牛的狀況特別,是有一隻前肢「凹」到,變成一隻前腳往前、一隻前腳往下,像超人般的姿勢。兩邊受力不平衡之下,不能硬拉出來,會被肩膀卡住,小牛、母牛都會受傷。
產道的空間非常擁擠,理論上要把那隻折到的前腳先拉出來,才能把小牛拉出產道,時間緊急。且目前看來已經過了黃金搶救期,在羊水流光的情況下,要拉出小牛更是困難。
安靜等待醫生的母牛
先馬上泡一桶人工羊水。這種方便攜帶的粉末,加上水之後就非常滑溜,是隨身必備的救命用具。我把整隻手用消毒水清洗乾淨,塗抹上大量的人工羊水,重新伸進產道。小牛體型太大,此時要拉出另外一隻前腳看起來不太可能,必須先把整隻小牛推回子宮內,同時抓到兩隻前腳,再一起拉出來。
天氣很冷,我的左手僵硬到有點不聽使喚。快速地用繩子把小牛在外面的那隻腳打上一個結,避免推進去子宮後又後找不到。嘴巴也迅速先用繩子套住,稍後才方便拉出來。
無助的祥哥仍蹲坐母牛旁邊,輕輕拍撫著牠的頸部,讓牠保持平靜。過於緊張的牛隻會大幅增加造成診治的困難度,還好在祥哥的安撫之下,這頭母牛一直安靜地等待我的幫忙。
要找到兩隻腳
要把小牛整隻推回子宮裡面,是一個很大的心理挑戰。表示前面做的努力,要全部重來。但是如果不這樣做,繼續努力恐怕也是白做工。
順著產道的方向把小牛反向推入,一開始,小牛幾乎卡在子宮頸,無法動彈。慢慢把人工羊水一點一點的倒入縫隙後,終於能夠滑動。小牛滑入子宮之後,心裡其實會有點慌張,像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索,要找到兩隻腳,還有頭部,一起緩緩拉出。
這時候,獸醫師的身材,就扮演了相當重要的先天優勢。子宮很深,要撈到目標物,手長、臂細是最好的優勢。我身高一八二,還記得以前剛開始做獸醫時,都會被酪農從頭到腳地打量,然後很滿意地點點頭:「你這個漢草,做這途就對了啦!」除了用在難產,直腸觸診、懷孕檢查也都需要利用手細長的優勢;手細可以減少牛的不舒適度,手長可以在深不可測的腹腔當中,找到許多診斷目標。
與未知拔河
我的左手拿著一個打好的繩結,摸到了牛隻蹄部的交叉。不過繩結必須繞過蹄的上緣,距離搆到就差那麼幾公分。我像一隻無力的蟲子,趴在冰冷的地上蠕動著,左手盡力在牛的產道內,努力地想要套住那隻腳。
超過二十分鐘的摸索,整隻手臂從痠疼到麻痺。休息一下後,再繼續用力,如此努力,不斷循環。每一次放鬆,都很怕哪隻前腳又會跑掉。這半小時,牧場安靜得不真實,乳牛、我、祥哥,我們都知道這時候必須要絕對的專注。
沒人敢講話,大家都知道正在和生命拔河。好幾次真的很想放棄。我感覺到手臂已經不是自己的,手指末端開始失去知覺,無法確定到底摸到什麼東西,趴在地上也很難喘氣。
生命教會我的事
終於套上小牛前腳的那一剎那,深深吸一大口氣,吐一口長氣。用力綁緊後,沿著繩索拉住另外一隻腳,兩條繩子卡進助產器的卡榫,和祥哥一開一合,用助產器把牛逐漸拉出來。
先看到前肢關節,看到小牛的頭、肩膀過了。「嘩──」整隻小牛滑落在地。我仔細檢查,發現小牛已經不知道在剛剛哪個時間點,沒了生命跡象。和祥哥相視無語,彼此都嘆了很深的一口氣。
盡力了,雖然充滿不捨。畢竟每隻小牛都必須經歷兩百八十天的懷孕,更不用說在那之前經過多少次的配種和母牛身體調養,仍可能要面對這功虧一簣的時刻。
生命如此脆弱
生命如此脆弱。難產的處理,是非常艱難的過程,有時甚至要當機立斷二選一:「要保小牛,還是保母牛?」如果可能,當然兩隻都健康平安是酪農與獸醫最大的願望。今天走了小牛,至少母牛安好,祥哥與我蹲在旁邊,輕輕撫摸牠。
我經常在牧場看到小牛的出生,當小牛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全牧場的人都會動起來,替小牛擦乾身軀,挪到乾燥舒適的地方,為牠準備初乳。那種因新生命誕生的悸動和感動,是我在牧場中永遠看不膩的畫面。有的牧場同時養豬,養魚,養羊,養狗,養貓,是一個充滿生命力的地方,生命有起有落。
看著祥哥細心地把母牛身旁的穢物清理乾淨,並放上一盆乾淨的水,鋪上一綑乾草,嘴巴喃喃著:「你很棒了,辛苦了!」祥哥似乎忘了,自己身上也是滿身泥濘。
有血有肉的牧場工作
他將已經沒有氣息的小牛,用大毛巾擦乾,放進推車,然後用毛巾蓋起來。看著他充滿不捨,還有對於母牛寬慰的眼神,我想,剛剛那掙扎的半小時,至少我們每一個人都盡了最大的努力。生命就是如此,有時獲得,有時也需要懂得放手,何其榮幸能跟著這樣的脈動一起起伏著。
在有血有肉、有笑有淚的牧場工作,雖然要承受許多不可預測的生命狀態,在我心中,卻比辦公室的例行工作要充實許多。 (昀恬/輯)
《大動物小獸醫》
作者:龔建嘉(大動物臨床獸醫師), 柯智元 (紀錄片導演)
出版社:遠流
其他書訊:
《跨文化傳播引論》
作者:李崗
出版社:崧燁文化
在日益加劇的全球化背景下,國家間、民族間和人際間的跨文化傳播已成為普遍現實,因此引起人們高度重視。本書是作者在多年研究生教學資料基礎上整理而成,全書共分為十章,與現在較多的跨文化傳播交際性實踐、注重培養跨文化傳播交際能力有所不同的是本書偏重於跨文化傳播理論的觀照度。
李崗藝術與傳播學院教授,指導過傳播學、影視評論、語言學、比較文學等多個方向碩士研究生。撰寫和參加編寫出版《交際語言學引論》、《中國文化名著導讀》、《世界文化名著導讀》和《古代漢語讀本》等學術專著和著作。
《東京宅女共居生活好自在》
作者:藤谷千明
出版社:遠流
初踏中年,身體便開始這裡病、那裡痛;被愛情長跑多年的伴侶分手;租屋品質差,隔音不良;房內堆滿阿宅用書,口袋窮到發慌……37歲的自由作家,aka宅女.藤谷,此刻正被「孤獨死」的恐慌感逼上絕境邊緣。
藤谷千明高中畢業便加入了自衛隊,在深山中度過了四年時光,領到退伍金後便前往東京展開新生活。期間從事過許多工作,最後憑藉著多年以來對視覺系樂團和御宅族、次文化領域的愛好與豐厚知識,成為了自由作家。時常在平面、網路媒體或電視節目上分享個人見解。
《肌肉骨骼解剖速查手冊》
作者:上原健志
出版社:蘋果屋
作者上原健志是日本國家級的「柔道整復師」,精通整骨、推拿、按摩技法,並擁有國際認證的解剖生理學講師資格,擁有相當豐富的治療與教學經歷。有感於許多新手治療師在學習人體肌肉與骨骼知識上受挫,因而決定用容易理解、快速記憶、又具趣味性的方式來解說。
本書並由日本享譽盛名的「肌肉博士」石井直方監修,打造出一本正確又好用的學習手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