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類成語是科舉取士時代激勵青年學子勤學、上進,最具吸引力的教條之一,因為捨求功名之外,別無他途可以高人一等。於是莘莘學子無不十年寒窗苦讀,寄望一旦金榜題名,便可出人頭地、光耀門第。
讀書為考試
那個時代年輕人讀書有快樂嗎?「十年寒窗苦讀」已是明顯答案。這個「苦」字道盡了千百年來無數學子們讀書的心酸與壓力。而且所讀書本是為了應付考試,除了四書五經之外,豈能自由選擇其他有興趣的讀物?「苦」的來源,便在於此。
然則讀書究竟有樂嗎?當然有。否則歷代名儒大師怎會寫出那許多皇皇巨著,傳誦千年,讀之無不讓人起敬,獲益匪淺。而那些名著想必都從讀書樂中獲得智慧與靈感,然後寫出傳世之作,但這些並非年輕苦讀時期的作品〈少數例外〉,而是大多於功成名就或退隱林泉,能夠享受讀書樂之後的得意之作。
書到用時方恨少
至於讀書樂的這個「讀」字,也很有趣。照理讀字涵義是要把紙上的文字發出聲音,其意和「唸」字相通,所以讀書亦即唸書。筆者童年就學私塾時,必須隨著老師朗讀書文,之後還要背誦,如果背不出來,戒尺伺候〈與我年齡相仿者必有同樣經驗〉,所以那個時期根本不懂讀書之樂。
即使上了中學、大學,好像沒有太大差別,只是戒尺換了分數而已。直到中年以後,為了職務上的需要,不得不翻閱諸多書籍,蒐尋相關論著、仔細研讀,發現正可引用的文章,如獲至寶,方才開始領悟讀書之樂,也反映「書到用時方恨少」的真理。
真正感到讀書之樂,其樂無窮,反倒是在公職退休之後,有足夠的時間,可依興趣所在,廣閱各類中、英文書籍,有些得到溫故知新的快感,也有些則大開眼界增長見識,其樂無窮。
袁枚詩最為傳神
先賢讀書樂的故事很多,筆者最欣賞的是清儒袁枚的一首詩,寫得最為傳神。詩句是:
「寒夜讀書忘卻眠,錦衾香燼爐無煙。
美人含怒奪燈去,問郎知是幾更天?」
把讀書樂到忘寢寫得浪漫艷趣,堪稱風流佳作。袁子才是乾隆年間進士,詩文俱優,與紀曉嵐齊名,有「南袁北紀」之譽。
忘憂祛疑無懼
近幾年來,收到不少文友、筆友贈送大作,都是一流好書,閱時都有不捨釋卷之感。筆者或贈詩讚美,或復函致敬致謝,其中筆者提到讀書至少能有三樂,一是忘憂、二是祛疑、三是無懼。
試舉一例:多年前,翻閱舊書偶見一篇妙文,讀後快樂無比、煩悶全消,那是八十五年前法學界前輩吳經熊博士所寫英文原作,經人譯成中文,刊於林語堂所編的《雜感小品》,題為「赫伯特‧吉爾士會仙記」。
原是追念那位英國漢學大師吉爾士的逝世而作。但行文亦莊亦諧,立意更是不同凡俗,奇到匪夷所思,妙趣橫生,令人一閱再閱,百閱不厭。直到現在,偶有瑣事納悶,必定取出該文閱讀二遍,立感舒暢。讀好書之樂可以忘憂,確非虛語。
最後,究竟是為求快樂而讀書?還是因讀書而快樂?這兩個意識之問,似乎存在相當距離。
一0九年四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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