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拓人生 書是最便宜的武器

醒報編輯部 2019/10/03 12:06 點閱 5056 次

我從懂事時起,就是個埋頭讀書的小孩。就我記憶可及,抓起印刷品就讀的習慣,大概是從讀《週刊少年Sunday》和《週刊少年Magazine》時養成的,這兩本都是當時大受讀者歡迎的漫畫週刊雜誌。小學時,我最期待的就是這兩本雜誌的發售日星期三。

就算看的是漫畫,讀的一樣是文字。我記得我愈來愈喜歡看書,很快就去圖書館借書回家看。從講談社出版的《少年少女世界文學全集》開始讀,接下來便讀遍《杜立德醫生》系列、《悲慘世界》《咆哮山莊》《巴爾街風雲》和《夏洛克.福爾摩斯》系列。

轉捩點是《心》

就形成我至今對自我認同這層意義上來說,第一個轉捩點是夏目漱石的《心》。正確日期我已經忘了,只記得第一次拿起這本書來看,應該是發生在國三到高一之間。當時我躲在棉被裡讀得廢寢忘食。

這本書讓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思考了人類的利己主義與罪惡感。主角之一的「老師」背叛了摯友K,娶了K喜歡的「小姐」為妻,導致K的自殺。老師後來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最後也選擇了死亡。出現在這部作品裡的,是「老師」強烈的罪惡感,而那樣的罪惡感,與利己主義其實是一體兩面。

我在本書〈前言〉也提到,我向來的論點是「沒有自我檢驗、自我厭惡與自我否定,人就不會進步」,說這三件事是「三大神器」也不為過。為了表現自己,人會選擇使用言語詞彙。這個過程是痛苦的,人必須被迫否定自己,重新凝視自己的不成熟。不過,只要重複這三件事,人就會成長。

去被自卑感折磨吧!

我閱讀《心》時,才第一次深切感受「自我檢驗、自我厭惡與自我否定」的概念,第一次思考「什麼是活著」,一頭栽進夏目漱石的其他作品中。我的閱讀經驗是從「形成一個人」這一層意義上開展而來的。

我在少年時代,持續被自卑感所折磨。不過,那種事並不稀奇對吧?只要小孩具備某種程度的感性,沒有人不曾自卑感作祟。我不認為每個人都能滿懷自信地活著。

至於當時的我為哪些事感到自卑呢?首先是長相,我曾認為自己是世界上長得最醜的人。再來是身材矮小。功課表現上,我從小學一年級到三、四年級,都還馬馬虎虎。

別碰我的小孩

只可惜,五、六年級就爛透了。一位叫佐佐木的級任女老師不知為何非常討厭我。那個老師偶爾會把自己三、四歲的小孩帶進教室,這在那個時代非常常見。我很喜歡小小孩,總是拚命想和對方玩。這種時候,佐佐木老師就會對我說:「別碰他,我就是不想讓你碰到他。」

我不只被老師討厭,其他同學也欺負我。簡單來說,我這個人的存在就是礙眼。我讀了以小學生來說,幾乎不可能閱讀的大量書籍,身為一個小孩,我的自我意識過度強烈了。

這傢伙和我們不一樣

感性來自自我意識。由於我的自我意識以這樣的方式展現,同學開始認為「這傢伙和我們不一樣」,這個想法變成某種信號,讓他們看我不順眼吧。如果叫我反省,我就會得出這種結論,因為我就是那種小孩,所以也沒辦法。

無論對當時或現在的小孩都一樣。對小孩來說,自己無法融入孩子們的社會是很可恥的,他們絕對不想被父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小孩也有小孩的面子。

要是我被霸凌的事曝光,母親必須到學校跟師長面談,這是我最不希望發生的,所以只能自己忍耐了。我身材矮小,不擅長打架,不是被揍就是被取很屈辱的綽號,成為眾人嘲笑的對象,經歷過各種慘事。只是,那個年代的小孩和現代小孩不同,就算被霸凌也沒想過要自殺。

存在於書中的世界

有件事至今我仍難以忘懷。成績通知單上有個「行動紀錄」項目,上面會寫「公德心」「協調性」「公平性」等與個性相關的評語。

我從五年級到六年級,在這些項目上的評語幾乎都是C(最低分)。那些欺負我的人跑去跟佐佐木老師說了許多我的壞話,老師也完全相信了。我就這麼被級任老師貼上「完全沒救」的標籤。佐佐木老師雖然已過世,我當時的不甘至今仍未消失。

我就像這樣,在學校無法順利和朋友、老師建立人際關係,對現實世界懷抱著疏離與孤獨的感覺。正因如此,我拚了命地閱讀大量書籍,只要讀書,我就身處在只有自己的世界裡,誰也無法欺負我。

或許因為這個緣故,我喜歡的書有兩種類型。一是能和動物交流的故事。我沉迷於休‧羅夫登的《杜立德醫生非洲歷險記》、《杜立德醫生航海記》,及《杜立德醫生和綠色的金絲雀》等系列作品。

故事主角杜立德醫生因為學會了「動物語」,能和任何動物對話,讓我羨慕不已。此外,我也喜歡當時大受歡迎的暢銷紀實書《野生的愛爾莎》。這系列後來還出了《永遠的愛爾莎》及《我的愛爾莎》等續篇。

現實帶著疏離感

無論是《杜立德醫生》還是《野生的愛爾莎》,能與動物交談或交流這件事對我而言似乎很有魅力。另一種深深打動我的,是與海外留學有關的書。比方說小田實的世界旅行記《什麼都去看》,這是當時的暢銷書。

簡單來說,那時的我一心希望自己能前往一個「非此地」的「彼方」。現實世界總帶給我疏離感,所以我不自覺地尋求與動物,而非人類的交流,嚮往前往非自己所在之處的遠方世界。

借最多書的學生

成年之後,我想知道自己從小學到高中這段時間,究竟向學校圖書館借了多少書來看,便請母校幫忙調查,只可惜並未留下紀錄。假使當時的紀錄留了下來,無論是在哪一所學校的歷史中,我肯定都是那個借出最多書的學生。

國中也好,高中也罷,除了準備升學考的時期,我幾乎以一天一本的速度借閱書籍。前面提到的《心》也是在這個時期閱讀的。直到高中快畢業時,我才開始會去書店購買喜歡的書。

讀書能突破困難

《單純的激情》日語譯本出版於1993年,那一年正好幻冬舍成立。當時,問一百個人有一百個會說「見城一定失敗」,我每天都在與資金可能短缺的恐懼戰鬥。

當時,令我埋頭讀得忘我的正是這本《單純的激情》。這本書讓我相信世界上存在著被情感打動的陌生人,這樣的想法安慰了秉持相同情感、創立公司的自己。能夠戰勝當時那段時光,這本書占了很大的功勞。

在不安的時期閱讀

回想起來,每當我埋頭閱讀,往往都是身陷某種困難的時刻。就像我說不出究竟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我經歷了困難所以閱讀,還是讀了書所以能克服困難。閱讀、經歷困難、閱讀、經歷困難……我的人生就是不斷這樣的循環,所以,經歷困難與閱讀已是密不可分的關係。

實際上,在我人生中共有六次貪婪閱讀的時期,毫無例外地,都是我正對人生感到不幸或不安的時期。第一次是小學、國中時期,我為外表感到自卑,在班上被霸凌、遭排擠,又因父母關係跌入谷底,回到家仍不得安寧。

上高中後,儘管人際關係一度重整,我的痛苦並未消失。大學應考的壓力壓得我喘不過氣,又不敢跟喜歡的女孩說話。為了甩開這樣的不順遂,我讀遍五味川純平及高橋和巳的書,揣摩那些活在比我更殘忍、坎坷的環境下的人們的心情。

掩蓋內心的孤獨

大學時代,我開始深入思索社會的矛盾,對賭上性命投身革命鬥爭的書傾心,打工賺來的錢全部拿去買書了。然而,最後我仍屈服於現實,逃離學生運動。為了不去正視自己這樣的軟弱,我又再次投入閱讀的世界。

就職後,我打從內心期盼能當上文學編輯。事實卻是我只能一再地編輯實用書,理想與現實的差距使我焦慮不安。當時,我拚了命地閱讀在新宿黃金街喝酒認識的年輕作家及他們身邊作家的作品。直到得償所願,我終於成為角川書店文學編輯後,我又因為太開心而讀了更多作品。

42歲成立幻冬舍那時,我鎮日與不安奮戰。所有人都說我的挑戰「一定會失敗」。或許那是出於嫉妒心而對我發出「失敗吧」的詛咒。當時的我,不以編輯的身分讀書,而是做為一個人而忽然莫名地想閱讀,試圖用閱讀掩蓋自己內心的孤獨與不安。

陷入困難時,人們會緊緊抓住手邊的一根稻草。若說當時的我能從哪裡獲得一絲內心的安穩,那就只有讀書了。現代人很容易誤以為突破困難的答案只要用智慧型手機搜尋就找得到,殊不知,用這種方式找到的答案,無法推動自己的人生前進。

書永遠不會失去價值

即使是科技發達的現代,書這種低科技產物也不會失去價值。一心一意閱讀,側耳傾聽自己情感的聲音,這段時期的收穫肯定會成為自己一輩子的財產。所以,我的想法是,愈能輕易獲取資訊情報的時代,愈該特意擠出時間閱讀。

主要是內心的觸動

在我的觀點下,閱讀是去體驗實際生活中經驗不到的「另一個世界」,鍛鍊自己對他人的想像力。重要的不是「書裡寫了什麼」,而是「自己如何感受」。

這或許和欣賞藝術作品十分相近。欣賞藝術作品,不是去取得作品相關的資訊(當然,這麼做有時的確能幫助我們深入地品味作品),更重要的是去感受看到藝術作品時,內心產生了什麼感動。

只要對自己有價值

我四十多歲時,假日喜歡去逛銀座的藝廊。儘管我對多數作品並未留下印象,但偶爾也會遇到我非常心動,「無論如何都想獲得」的畫作。這些作品展現的悲戚、感傷或陶醉等情感,讓我產生了共鳴。

我一遇到這種作品,不管三萬還是三百萬,就算價格是當時的我不容易賺到的一筆錢,我還是會勉強自己買下。只要這個藝術作品對自己「具有價值」,無論是什麼樣的作品,就產生價值了。

大家選書的時候也像這樣做就行了。當然,你跟著暢銷書排行榜買,或是讀眾人推薦的書也很好。只是,自己的評價和世間的評價未必相符,不妨更隨興自在,順著自己的心情伸手拿下想看的書。

透過文字憶起糾葛

將閱讀當下的心情寫成文字留下來,那麼毫無疑問,那些文字將成為自己的財產。我在讀到有感覺的書時,會直接在書頁上寫下心情。所以,當我現在再次翻開那些書,那時的心情就會重新甦醒。想起當年自己內心的糾葛,有時甚至能從中獲得工作上的靈感。

不過,千萬不要因為我這麼說,就以為讀所有的書都需要做筆記。將想法化為言語詞彙需要耗費許多勞力,每一本書都這麼做的話,會覺得閱讀是苦行。與其那樣,倒不如把閱讀感受到的東西積蓄在心底即可。這麼一來,累積在心底的東西會如同醃漬的糠床一樣地發酵熟成,成為思考浮現出來。

《讀書這個荒野》

作者: 見城徹
譯者: 邱香凝
出版社:先覺

出版日期:2019/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