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慮時代 挽救脆弱人格

醒報編輯部 2019/07/29 10:04 點閱 3962 次

「正常人」內涵

首先,精神官能症患者對待事物的反應明顯與普通人不同。假如,有個女孩在公司裡總是安於現狀、不求上進、對薪資沒有任何奢求,也不打算和上司、同事維持一致性的步調,她很容易被大家歸類到精神疾病範疇。

再比如,有位收入微薄的藝術家,每週只賺30美金。其實,只要他願意去工作,就可以賺到更多的錢,但是他卻安於微薄收入、沈溺於自己的嗜好和賣弄雕蟲小技,甚至寧願花大把的時間與女人廝混、享受人生,也不努力賺取更多的錢。面對這種人,我們通常會說他「神經病」,因為他的生活方式不是我們所熟知的。我們所熟知的生活方式只有一種,那就是努力去征服世界、超越他人,謀取遠遠超過生存所需的物質和金錢。

由此可見,我們稱一個人是神經病時的標準,就是看他的生活方式是否和我們一樣、是否符合這個時代公認的行為模式。但是,如果前面提到的那個沒有上進心(至少在我們看來沒有明顯競爭慾望)的女孩離開了我們,到某個普韋布洛印地安文化中生活,就完全不會被說是神經病了。

同樣,如果那位收入微薄的藝術家住在義大利南部的小村子裡,或者是墨西哥,那麼他也會被認為是完全正常的人。因為在我說的這些環境中,人們普遍認為除了滿足生存必需,根本沒有必要謀取更多的金錢,也不需要為此花費更大的努力。如果追溯得更遠一些就會發現,在古希臘,為了獲取遠超過自己需要的物質而拚命工作,絕對會被認為是卑賤的。

人格受文化影響

因此,神經病一詞雖然源於醫學術語,但是在使用中,卻無可避免帶有文化內涵。對病人的文化背景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我們可以診斷他的腿部骨折狀況;但是,如果在同樣的狀況下,把聲稱自己擁有種種幻覺,並且深信這些幻覺的印地安少年診斷為精神病患者,過於冒險了。

在我們的文化中,如果因為有人提及已故親屬的名字就大發雷霆,我們一定會認為這個人是神經病;但是在阿帕契族吉卡裡拉群(美國西南部阿帕契土著文化其中一支)文化中,這類人以及他所展現的行為,卻被認為是完全正常的。在我們的文化中,如果有男人因為碰觸到經期來潮的女人而深感恐懼,無疑會被認為是神經病;然而,在許多原始部落中,避諱月經原本就是司空見慣的態度和行為。

至於什麼是正常,什麼是不正常,這類判斷不僅會因文化不同而產生巨大差異,而且隨著時間變遷,同一文化也會發生巨大的改變。現今,一位成熟、獨立的女性,如果僅僅因為曾有過性關係就認為自己是「墮落的女人」、「不配被高貴的人所愛」,她一定會被人們懷疑是精神狀況不正常。

然而不必追溯太遠,僅僅在40年前,人們則會認為這種罪惡感是本該擁有的心理反應。正常與不正常,還會因為社會階級不同而產生差異,例如:對封建社會來說,男人只有在狩獵征戰時才需要施展自己的才能,其他時間裡,什麼都不做才是正常的狀況;然而對於小資產階級來說,這種行為簡直難以理解,而且非常不正常。

正常與不正常的判斷

此外,對正常與不正常的判斷,還會因為性別不同而有所差距。在西方文化中,臨近四十歲的女人如果對「衰老」變得敏感甚至是恐懼,會被認為是正常的;而這種現象,一旦發生在男人身上,則會被認為是神經病。受過教育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各種文化中所謂的「正常」,有著千差萬別的變化。

我們知道中國人的飲食習慣和我們差異頗大,知道愛斯基摩人的衛生觀念與我們大相徑庭,也知道古代巫醫治療病人的方法與現代醫生有著天壤之別;但是,我們卻很少意識到,除了在風俗習慣上,人類在慾望、情感上,也有著極大的不同和差異。如今,人類學家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並曾經直接或間接的向人們宣佈這個觀點。薩丕爾(1884—1939,美國人類學家和語言學家)就說過:「現代人類學的貢獻之一,就在於不斷發現並刷新『正常人』這個詞語的內涵。」

##我們時代的精神病人格
實際上,雖然不同類型的精神疾病,性格的變態在表面上有許多相似之處,但是其不同之處,遠比相似之處更令人印象深刻。例如,癔病型人格(又稱「戲劇性人格」)就與強迫型人格完全不同,但是我們注意到的這些不同,只是機制上的差異。簡單來說,它們的不同源於兩種不同的性格紊亂,進而採取了不同的表現方式和解決方式。

癔病型人格通常表現出很強烈的投射傾向,而強迫型人格通常是將衝突理智化。另一方面,我所謂的精神疾病的共同性,並不在於衝突的表現方式,而在於衝突本身所包含的內容。更準確的來說,我所謂的共同特點,主要在於促使個人失常的內在衝突,而那些導致病人心理紊亂的經驗則幾乎毫無關聯。

若要闡述清楚這些內在驅力及其分支流脈,就不能缺少一個先決條件。佛洛伊德和大多數的精神分析專家,在精神分析過程中都極為看重揭示「性衝動的根源」(例如特殊的性感帶),或發現「反覆重演的幼兒模式」。

我認為,要想全面理解精神疾病,追溯病人的童年環境是必須的;但是我覺得,片面運用「發生學」來考察,不可能將問題弄清楚。因為,這樣的做法,會讓我們忽略掉那些實際存在的各種無意識傾向、它們的功能,以及與其他傾向(例如各種衝動、恐懼和防禦措施)之間的交互作用。而發生學只有在理解其功能時,才能派上用場。

精神疾病

以此為基礎,在分析了不同年齡、氣質、興趣,以及來自不同社會階層、不同類型的病態人格後,我發現,影響所有精神疾病的中心衝突以及其相互關係的驅力,大體上是相同的。透過對正常人和當代文學作品人物進行分析和觀察,我在精神分析過程中獲得的這些實踐經驗,又得到了進一步驗證。

如果去除掉精神病患者心理困擾當中,虛幻、深奧的特性,我們就會發現:他們的心理困擾,與正常人的心理困擾並沒有什麼不同,僅僅在程度上有所差異。競爭、恐懼失敗、害怕孤獨、不信任他人或自己等等這些問題,並不僅僅發生在精神病患者身上,多數人也要面對。

一般情況下,某種文化下的大眾都會面臨一些同樣的問題,由此可見,這些問題是由該文化的特殊生活環境所造成。而其他文化中的驅力和衝突,與我們文化中的驅力和衝突存有很大差異,所以,我們不能把這些問題概括為「人性」中的共同問題。

因此,我所謂的「我們時代的病態人格」,不僅僅是所有精神病患者都有著共同基本特徵,還意味著這些基本特徵,在本質上是由我們時代和文化中的各種困境所造成。接下來,我將用我已有的社會學知識,盡可能的解釋這些心理衝突究竟是由什麼樣的文化困境所造成。

《我們時代的病態人格》

作者:卡倫荷妮
出版社:小樹文化
出版日期:2019/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