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偶來思古之幽情，自忖晏殊〈浣溪沙〉:「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環顧四下沒有小園香徑，只有騎樓巷弄摩托車呼嘯來去，恍神之際，一隻燕子以時速350公里的速度從耳邊一閃而過，身著「燕尾」正裝，精準穿梭於人車樹叢房屋間，毫不馬虎，讓無精打采步履蹣跚的我瞬間挺直了腰，肅然起敬。
三月中以後，我注意到身為夏候鳥的家燕(Barn Swallow)們陸續抵達台灣了。抬頭看一下許多騎樓屋簷邊，燕子這兩周差不多重心都放在以泥土、稻草、根鬚、殘羽為材料(有時會出現包裝免洗筷的袋子等塑膠巢材)的房屋修繕整建工程。
有的是老屋重建，下半部舊的土舍顏色灰白，新的外牆則如未乾的水泥搭於其上。也有的全新家戶陸續落成。常可見親鳥帥氣地在工地附近休息站哨，守候新房。經專家統計，老燕回舊巢率約為有一半，頭年幼燕回舊巢率也接近兩成。有的戀家燕子竟能連續四年返回舊巢。
接下來，等新家有喜，親鳥就開始每天精神抖擻地步上養育之路，這也是她們來台灣最主要的目的。如果我們人眼睛夠好，能對焦到高速飛行的燕子，就能看見燕子邊飛行，邊張著快變成四邊形的捕蚊之嘴，讓摸不清頭緒的蚊蟲自投羅網，據說一天下來可以攔截小蟲一碗公500隻(約15公克)。
如果有耐心站在騎樓盯著燕子瞧，大概可觀察到每小時餵食15次，平均每四分鐘一餐。在這樣密切的照顧之下，燕子寶寶頭好壯壯直到秋冬南飛。
《月令》云：「仲春之月，玄鳥至；仲秋之月，玄鳥歸。」《馬太福音》二十四章說：「當樹枝發嫩長葉的時候，你們就知道夏天近了。」仰賴科技的現代人很少觀天象，或依循節氣調整生活步調，然而細心觀察，卻也能體會到大自然的啟示。
莎士比亞《皆大歡喜》第二幕詩中，將大自然的善與人類的惡進行了對照。有感於冬天的凜冽，他說「友誼多半虛偽，愛情大都愚蠢 (Most friendship is feigning, most loving mere folly)」，然而生命最是歡欣，冬青樹仍應歡唱。
觀察自然的秩序，及順從於秩序之中生命的步調，常常反襯出人心的無情、失序，並使人嚮往如燕子般的踏實與歸屬。聖經《耶利米書》八7：「空中的鸛鳥知道來去的定期；斑鳩燕子與白鶴也守候當來的時令…」燕子守候時令，有些友善人家也守候燕子。
一位大叔跟我說「每年看見舊巢要散掉了，我就會拿木板再把他釘好，支撐住，這樣燕子明年回來才不會找不到家。」「每年等燕子，幾年下來，和燕子都變成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