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搭直升機空拍的經驗 (林錫銘)

醒報編輯部 2017/06/12 16:15 點閱 1070 次

每一次的起飛,其實就開始在賣命。

新聞攝影記者或多或少都有搭直升機空拍的經驗。

新鮮刺激的初體驗

第一次搭直升機是在民國73年,感覺很新鮮也很刺激,因為搭的是那時空中警察隊的小蜻蜓直升機,很小很小的直升機前後只能塞進三個人,機身一半是一個圓形玻璃罩,起飛前我發現後座無法拍照,就與副駕駛座的監拍官換位置(那時空中攝影必須有監拍官隨行)。

起飛後發現自己只是玻璃罩住,腳底卻麻麻有懸空感覺,駕駛一離開松山機場時耍帥,馬上來一個直升後大S轉,差一點把我胃裡食物翻了出來…,然後一路就聽到監拍官說右邊大直七海官邸不要拍,那個油庫、軍營不要拍…。那次的採訪主要是看台北市周邊下班尖峰交通狀況,空警隊空中立體觀察與回報,直升機很小很輕,感覺就像整個人飄在台北上空。

螺旋槳聲如越戰

最過癮的一次直升機空拍,就是新建北二高(國3)開通前的國道馬拉松比賽,那次由陸軍軍方協助支援直升機給攝影記者空拍,我是業界代表,在龍潭基地起飛(中間也回到這裡加油補給)。直升機是越戰時代的UH-1H戰鬥直升機,上機後發現窗口太高太小,軍方說,那就拆掉兩邊門,我們向外坐在門邊、兩腳在外,只靠繫著安全帶,手拿著相機不是機槍,在螺旋槳身歷聲中完全就像越戰場景。

直升機沿著國道在選手上空來回連續S飛行,以便兩邊攝影記者都可以輪流拍攝,當飛機在山頭樹梢上轉彎,我幾乎是整個人不是朝著地面,就是仰著天,也都靠安全帶維繫才不被離心力拋離,那一個早上在機上迎著強風擺盪、震耳螺旋槳聲,跟機艙內駕駛溝通說話都是用吼的。過癮的是,那天的駕駛完全發揮戰鬥直升機性能飛翔…

諸多星星殞落

說到UH-1H直升機,除了想到越戰,就想到陸軍最嚴重的一次墜機事件,1974年的「昌平演習」兩架UH-1H直升機同日在桃園分別墜毀,陸軍總司令于豪章(二級上將)和他的隨從高華柱重傷獲救外,陸軍高階將校13人殉難,是軍方一次摔掉星星最多的一次災難,幾十顆星星沒了…也摔掉于豪章一級上將的前途。

老一輩攝影記者還說了一個故事,有一次陸軍UH-1H直升機帶了一批攝影記者去宜蘭採訪演習,但直升機在空中發生故障,盤旋後緊急迫降在稻田中間,一落地大家跳下直升機在爛泥中奔跑逃命,還不忘回頭拍攝迫降的直升機,附近農人看見直升機出事趕了過來,簡直不敢置信說:「直升機剛掉下來,你們記者馬上趕到,實在太厲害了…」

賑災搭乘送物資

搭UH-1H直升機最多次數,應該是921大地震後那些日子,地震後我就深入南投重災區採訪,過幾日後軍警直升機支援受困地區物資投送,以南投體育場為臨時直升機場,各界湧來捐贈物資集中於此,由軍警直升機投送到受困災區。每天上午採訪平面災情後,下午總會跑去體育場搭直升機,前往其他偏遠受困災區,除了投送物資就是後送受傷的災民,因為要運送物資或災民,每架直升機只提供一名攝影記者搭乘,就在現場與軍方調度人員登記與分配,每個下午都可以飛個兩趟。

有天陸軍總部新聞官面露憂色把我叫到旁邊說:「錫銘,不要一直搭直升機啦…」其實我知道他的意思,這老舊直升機說掉就掉…。第二天還真的差點出事,有新聞同業搭了直升機到信義鄉,直升機突然故障迫降在河床,有民眾不知情騎摩托車過來說,可以降落附近學校操場啦…,直升機在駕駛東弄西弄修理後說:「大家再上來吧,試飛看看是否可以飛回體育場?」我訝異他怎敢再上機?他說:不然就換我被困在信義鄉了…。

山區氣流考驗駕駛功力

921物資投送大都在南投山區飛行,難免會遇上氣流不穩的狀況,搭直升機就不是很舒服,但為深入被困災區採訪也就不得不搭,尤其921大難中根本想不到危險兩字,只要見到受困災民因物資送達的開心與感謝,冒險而來的直升機駕駛一定很有榮譽感。

有天我搭的是空中警察隊笨重直升機要前往廬山國小,因為海拔較高,直升機得在山區一圈圈盤繞上升,靠的是副駕駛拿著地形圖,目測要前往的地方,駕駛突然說:「記者先生,你用長鏡頭幫我看看右前方是不是廬山國小?」我用長鏡頭看了說:上面有字,「做一個堂堂正正的」…「那就是了!」他說。

飛機慢慢飛抵陡峭山邊,駕駛又說:「記者先生,你到後面窗口,幫我注意尾舵不要打到籃球框…或是電線…」於是駕駛是用橫飛狀態,等於是把整架直升機「擺」進籃球場。

撇開山區氣流不穩、變化多端的危險,正常天氣下也常有突發狀況。有次跟著高鐵局空中測量的直升機,沿著預定的高鐵路線,從台北車站、板橋、新埔、六家、烏日然後到左營,中間飛機加油加水,再從左營沿著高鐵路線飛回台北,因為是空中測量,直升機速度飛得很慢,雖然是大晴天中,但當氣流有些變化時,直覺直升機就會上下起伏,甚至偏離航道,瞬間能讓人出現噁心感覺。

空中攝影經費高

1988年報禁開放前,聯合報攝影組討論了許多所謂攝影規劃,我當時就曾經提出:「從空中看台灣」攝影長期計畫,租用直升機有計畫從空中拍遍台灣這塊土地,然後定時、定版刊登,後來當然除了經費鉅大,危險度更是大問題而擱置,這規劃無法實施一直讓我很扼腕(後來就很羨慕齊柏林因工作可以一直空中看台灣)。

新聞工作關係,曾經無數次搭直升機空拍,總覺得沒有安全感,但還是一次次誠心接受挑戰。搭直升機空拍真的是趟趟冒險,每一次的起飛都是賣命…一點都不假,若沒有真心是做不到的。

謹此向老友齊柏林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