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侯孝賢導演奪得本屆坎城影展最佳導演獎的《刺客聶隱娘》,雖說是改編自唐人傳奇裴鉶《聶隱娘》,但故事與原著其實相差甚多,裴鉶寫《聶隱娘》,著重在她的「奇」,而侯孝賢導演詮釋的聶隱娘卻著重在「情」。
【原著鬥法曲折】
原著中,聶隱娘是從小被比丘尼偷走,她被練成能御飛劍,慣使三吋匕首取貪官汙吏首級,是一位身手了得,能飛劍、神行、化身為蟲等道術的刺客。但電影中的聶隱娘(舒淇飾)則是位面冷心軟的刺客,雖然身手了得,同樣能以匕首取人首級於無形,但只要刺殺的對象有小孩在側就下不了手,即使師命要先斷其所愛而後殺之,她也無法做到。
另外,原著中她與魏博的節度史田季安(張震飾)是君臣關係,改編電影後兩人關係卻成了青梅竹馬、從小訂親又被悔婚的無緣情侶。原著聶隱娘是受長官田季安之命要去殺田的對頭陳許的節度史劉昌裔,但被劉昌裔神算識破聶隱娘和丈夫的行跡,讓她心服口服而歸順,並且協助劉昌裔破解後來陸續被田季安派來刺殺劉的殺手精精兒、空空兒。
【侯以營造氣氛取勝】
原著中這兩場刺殺攻防對峙都相當神妙,是精彩的道術鬥法戲,但侯孝賢的電影走的完全不是這種路線。在電影中,聶隱娘受命要殺青梅竹馬的舊愛田季安,卻反而戳破他妻妾爭寵的秘密,故事發展的方式與原著大異其趣,也簡單了許多。
侯孝賢第一次拍武俠片,並不以動作取勝,也沒有用一般武俠片冗長的打鬥與繁複的招式來描寫武林高手,而是以開場戲樹林中的狙殺,一擊中的,來介紹這位身懷絕技的女刺客的高明身手,以及與師父之間的關係。後面則多著眼於描寫她面冷心慈的一面,凡有小孩出現在狙殺目標的身邊,她就會撤手。所以觀眾若以一般武俠片來觀賞此片,只怕會不合胃口。
而不論是胡金銓《俠女》中的徐楓,或是李安《臥虎藏龍》中的章子怡,無不以銳利的眼神為特寫重點,但侯孝賢《刺客聶隱娘》中的舒淇,眼神並不似前二者那麼經常成為特寫重點,該說侯導作風是幾乎不拍演員的特寫,而著重整體氛圍的營造。
【保持疏離觀影】
演員如同侯導的棋子,世事如棋,觀眾觀棋,總是保持著相當的疏離感與冷靜。而除了4名主角舒淇、張震、周韻、謝欣穎等人有戲,其他不少大明星的演出都只是蜻蜓點水,有些甚至讓人難以察覺,像阮經天演出的角色就無足輕重,也可見是這些明星對侯導的情義相挺。甚至連日本明星妻夫木聰演出原著中的磨鏡少年,後來成為聶隱娘的丈夫,侯導對夫妻之情也未加著墨。
全片著墨於隱娘對少艾時情人的癡情,倒呈現出侯導對女性內心世界難得的深入,如果把它看成是部女刺客的愛情片,倒是簡單的入門。片中對白採取的文言文雖不深澀,卻令觀眾有距離感,但這種讓觀眾保持距離來欣賞的角度,正是侯孝賢刻意選擇的風格。
唐人傳奇原著中的《聶隱娘》劇情曲折,人物豐富,但這些都不是侯孝賢作品的特色,侯氏電影並不是在銀幕上演完了就算,有一半是看完之後,在觀眾心裡各自完成的。他留給觀眾對人物、劇情的想像,那種詩意的餘韻與留白,才是侯迷們對他電影喝釆的特色。
【老外欣賞精緻度】
此片預算高達1500萬美金,是侯導最高預算的一部電影,拍攝的地點也遍及日本、大陸、台灣,電影的精緻度由絕佳的攝影與美術呈現,李屏賓的攝影指導,與姚宏易的攝影,如詩如畫的畫面,每個鏡頭都是時間累績出來的光影變化,令人讚嘆不已,而黃文英精緻的場景與服裝設計,也展現了比《海上花》更宏大的格局。讓即使對於劇情一知半解的老外,也會讚嘆電影製作之精美。
坎城影展是世界級藝術電影大師的殿堂,對於名滿世界的侯孝賢,始終欠缺大獎的鼓勵,而這部整體精緻度夠到位的電影,終於讓侯孝賢贏得大獎。可以預見兩岸三地的文青都會趨之若騖,一般觀眾切不要抱著要看一般武俠片的心態觀賞,若能以另類眼光來欣賞一部詩意武俠的心態,相信會獲得相當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