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即使加班沒有津貼,她也心甘情願留下來,總在九點多才走下公車,穿越馬路,經過35層那棟大樓,就在兩排的小葉欖仁樹中,望見天上那枚半月,有時昏黃,有時迷濛,有時只在雲後露出一點光,心就這麼被相思的繩索抽拉著,痛得發不出聲。
真的好想他。
他曾在牽著她手時說過,「我是右邊半個月,妳是左邊半個月,我們從不同地方來,等著月圓。」可是,自從他離開以後,即使等到月圓,也等不到他的回歸。
她其實可以找到他的,但是那樣硬跩回來的愛,卻扭曲變了形,她只希望他像她一樣想念,渴望讓她填補生命的空缺,主動奔向她。
幾年的時光一晃而過,她的身邊依然無伴,突然就聽說他回來了,他卻不曾來找她,她幾度掙扎糾結,是否安排一場偶遇?卻又聽說他要離開了。
想當初熱戀期間,他允諾會小心呵護她,絕對不會惹她生氣。有回兩人鬧彆扭,幾天不說話不聯絡,最後是他忍不住了,按響她家的門鈴。可是,分手那天,他卻對著她大吼,吼聲把窗都震得抖抖響,猶如地震,她流著淚,他卻硬頸硬心不聽她的解釋。
她把原該給他的訂單讓給小余,只是補償她拒絕小余告白的人情債,希望兩人以後不再有瓜葛,就可以全然無牽掛地跟他交往。可是,他卻以為她愛的是小余,才會處處為小余說話,怎麼也不肯取消訂單。
「既然這樣,我不讓妳為難。」他吼得好大聲,竟然甩門而去。
她沒有追出去,坐在鞋櫃上讓淚水恣意橫流,還說愛她,連溝通的機會都不給她,這種戀愛談下去也沒意思了。當時年輕氣盛,誰沒有脾氣?就這麼僵持著。過沒多久,他就出國了。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氣漸漸消了,想要挽回,卻輾轉聽說他在國外認識其他女人,過從甚密,怕是早就忘了她。小余也跟別人結婚了,她去喝了喜酒,在喜宴上,熟知她的愛情故事的朋友,半是嘲諷地說她兩頭落空,她卻不覺得,她心裡的那個位置從來沒有別人。
想他的時候,她就不斷反覆聽著那首關於想念的歌,歌詞寫著,「當我想你的時候,有十首歌給我安慰。」那十首歌,竟然都是跟他一起聽過的歌。其實你不懂我的心。黃昏。再回首。獨腳戲。哭砂。世界上不存在的歌。當我想你的時候。手心裡的溫柔。傳奇。城裡的月光。
這次錯過了,真的只能在手心裡尋找過去的溫度,再回首,兩人都該已垂垂老去。周末那天,她代替赴美的爸媽去探望生病住院的獨居長輩,罹癌開完刀身體正虛弱,她輕聲問候了幾句,盯著長輩把熬煮的雞湯喝完,拍了照,傳給爸媽,為他做了禱告就離開了。
去停車場取車時,前車閃燈正要走,她閃過身讓開,半闔的車窗露出一張久別卻依然熟悉的臉,竟然是他,原來他還沒有離開台灣。抓著車鑰匙的她呆呆站著,不曉得要先開口叫他?還是他已經忘了她?過往片段快速閃過,既然他不主動,那麼,就由她率先跟他打招呼。
「你好…」剛出口,下一瞬間,卻瞧見車後座有女人有小孩,她的笑瞬間多了幾分苦意,尷尬地放下揮動的手,決定不自討沒趣去問「你結婚啦?」,倉皇跨出腳步,遙控解開車鎖,閃身坐進車子裡,淚同時滑下臉龐。
有時候,錯過就是錯過了,即使思念的淚水如汪洋,溺水的只會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