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12月4日下午當電視新聞一直打出瓊瑤輕生的消息時,我接到了陳文茜快遞來兩張12/8《灣聲樂團:時代的情書》的音樂會票,那是她買了票後得知肺腺癌復發要住院治療,無法去聽的音樂會,是場根據瓊瑤的電影電視主題曲重新譜曲演奏的音樂會。
她在住院治療前,還特別去看了一場阿莫多瓦的《隔壁的房間》,並照常去錄《文茜世界周報》。
陳文茜嘆瓊瑤
當天我們通電話時,我聊了一下我中午看的劉若瑀的紀錄片《非想非非想》試映,我覺得劉若瑀「道藝合一」的優人神鼓表演藝術,透過陳懷恩導演的紀錄片,將當下的藝術成為永久的經典,她回了句「想念若瑀」。
我們聊了一下瓊瑤,瓊瑤其實一切都早有準備。陳文茜說:「多麼值得的一生」,她活到86歲,這樣也是美好的告別,她敬佩這樣的走法。
然後才淡淡地提起她這次去美國看哈佛的醫生,就像說著別人的事一般,不時還插幾聲「哈哈」的狂笑。
生命可以奇蹟式活著
她說:美國醫生看了她的所有指數資料,瞪大眼睛驚奇地問她:”How could you survive?”簡直是醫學奇蹟,因為各種罕病及多年服藥,使她脆弱不堪,常人在同樣情況下根本無法存活。
醫生警告她:「你只要失掉一杯血就會沒命」,她幽默笑問:「你是指Expresso 還是Cappuccino?」醫生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你可以奇蹟式地活著的原因。」
陳文茜這位被李敖譽為「全台灣最聰明的女人」,用她的世界觀提昇了華人的眼界。
相比兩人,無疑地,瓊瑤是被讀者、觀眾、平鑫濤寵愛的,一世榮華,沒聽說她有什麼病痛,86高齡,決定不要油盡燈枯被病痛或衰老折磨,自主善終。
受苦仍顯高度
而在世家長大的陳文茜,自小就病不離身,父母離異後她被外婆帶大,她自台大法律系畢業,留美求學打工自立,回到台灣,做過中時的主編、外商高管、民進黨發言人、中天電視董事長,當選過立委,主持《文茜世界周報》二十年,朝野都敬重她的言論超越黨派之爭,放眼國際局勢的高度。
這五年來,她飽受肺腺癌、自體免疫系統攻擊,她腦下垂體無法分泌生長激素,腎上腺素極低,隨時昏倒,須要打救命針。最近她在台灣照正子攝影確認了肺腺癌復發,肝臟有三個腫瘤(其中兩個為惡性),右骨盆腔有一個。
命懸一線,但她勇敢面對病魔的折磨,形容自己一次又一次「跳壘」成功,因病增長了智慧,更熱愛生活,珍惜生命。
《隔壁的房間》美化死亡
《隔壁的房間》是西班牙名導演阿莫多瓦得到今年威尼斯影展金獅獎的電影,阿莫多瓦用濃艷溫暖的色調美化了癌末女主角自主善終的死亡,以「每個人都值得優雅地死去」的主題,在威尼斯影展首映獲得了長達18分鐘的鼓掌,也讓很多人心有戚戚焉,對照瓊瑤如「雪花般翩然離去」的自主善終,也引發社會憂心模仿潮,以及「安樂死」的爭議。
一向影像時尚風格強烈的阿莫多瓦,一反過去以誇張嘲諷的手法,探索愛慾、性別認同。在這部改編自美國暢銷女作家原著《告訴我,你經歷了什麼》的電影,結構簡單,以兩位多年失聯的好友,相伴走過癌末女友的自主善終之路,較他以往的電影寫實溫馨。
自主善終之路
片中暢銷女作家英格麗與紐約時報前戰地記者瑪莎是多年失聯的好友,重逢時,瑪莎已是子宮頸癌三期患者,正在接受治癌新藥的痛苦試驗,但每況愈下,已無生望,瑪莎請求英格麗陪她到紐約伍斯托克郊區的鄉間別墅度過最後時光。
瑪莎坦承已在黑市網站買了可以安樂死的藥,要英格麗住在隔壁的房間,為避免好友惹上助人自殺的罪名,她以「關門就表示訣別時間到了」為暗號,來讓好友避開刑責。
在美景如畫的別墅中,兩位女主角如舞台劇對白般討論海明威、福克納,一起看導演約翰休斯頓的遺作《死者》,這部電影改編自詹姆斯喬伊斯短篇小說集《都柏林人》中的末章,結尾時主角念著的詩句:
「下雪了 飄落在孤獨的墓地
在宇宙中微微飄落
微微飄落
彷彿進入最終尾聲
飄落在所有生者和死者身上」
這和瓊瑤說的如雪花般翩然離去,似有異曲同工。
瓊瑤遺書上善意的勸告年輕人千萬不要效法她,不要因一時挫折,輕意放棄生命,她是在86歲的老年末段才這樣選擇。而英格麗的癌末情況,其實符合可以合法「安樂死」的門檻,但英格麗決定自己選擇在最美好的狀況下離去。
安樂死減少無效醫療
2018年癌末的傳媒名人傅達仁花費百萬飛到瑞士「安樂死」Euthanasia,因為瑞士是全球第一個合法安樂死的國家,當時瓊瑤就呼籲國內應立法讓安樂死合法化,讓老病的人可以選擇善終,而不是纏綿病榻多年生不如死。
醫界調查歐美國家的老人上天堂前,臥床病榻的時間約兩周,但是國人因傳統「孝道」的觀念,常使病人纏綿病榻,生不如死的時間,平均長達七八年甚至更久。不只是無效的醫療資源浪費,更使家人與病人都飽受痛苦折磨。
瓊瑤眼見愛侶平鑫濤活得像植物人般枯槁喪失記憶,心痛難忍要選擇放手,與平家子女因此決裂。
現在荷蘭、比利時、盧森堡和美國四個州都通過了安樂死的合法化。
Euthanasia 源自希臘文,原意是無痛苦的死亡,安樂死是在醫護協助下服用藥物,五分鐘後安詳離世。但安樂死合法化都配套了嚴格的審核與醫師諮詢背書,並不是想死的人就可以選擇。
瓊瑤的生前告別式
瓊瑤在平鑫濤逝世五年來,她照自己的計畫,安排了所有的事情,包括2022辦《多少秘密在其中:瓊瑤的拚圖世界》展出她與家人合作的拚圖珍藏,去年12月辦了「她們的故事耐人追尋:瓊瑤女郎-時代倩影」劇照展,創作六十周年和李翊君登上小巨蛋,今年9月還辦了瓊瑤文學回顧展。對影迷、書迷,她早就提早辦了告別式。
12/7起三場以瓊瑤的電影電視主題曲為主的「時代的情書」音樂會,是由灣聲樂團演出,她心事已了,趕在音樂會之前,自己決定了落幕的最好時機。
勇哉!陳文茜,祝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