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旭岑談音樂》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

蕭旭岑 2022/12/21 13:29 點閱 3327 次
日本導演大島渚1983年的電影《俘虜》,同名主題曲〈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是日本音樂家坂本龍一畢生的最高傑作。
日本導演大島渚1983年的電影《俘虜》,同名主題曲〈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是日本音樂家坂本龍一畢生的最高傑作。

我在本專欄兩度提及的日本音樂家坂本龍一(Ryuichi Sakamoto),一直是我尊敬欽服的大師,沒想到最近他宣布因為再次罹癌,身體難以負荷,所以今年12月舉辦的線上音樂會《Playing the Piano 2022》,可能是他最後一次的公開演出。

不提其他音樂成就,光是憑藉著《俘虜》、《末代皇帝》電影配樂,坂本龍一就足以名垂青史。尤其是明年即將問世滿四十周年,日本導演大島渚1983年的電影《俘虜》,同名主題曲〈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更是他畢生的最高傑作。

被厚待的俘虜

《俘虜》描述太平洋戰爭時期,日軍在印尼設置俘虜營,管理英軍俘虜,其中英國軍官勞倫斯雖然被俘,但因通曉日文兼任翻譯,相對有些自由;他與管理的日本士官原中士,雙方在價值觀有許多差異與衝突碰撞,但勞倫斯還是盡力作為兩種文化間溝通的橋樑。

俘虜營的指揮官世野井上尉是高學歷貴族子弟,堅守帝國的武士道精神價值。有一天出現新的戰俘傑克,他英俊狂放又具煽動性,讓日軍與戰俘間關係高度緊繃,居間的勞倫斯疲於奔命。但奇特的是,世野井上尉卻對傑克有種說不出的好感,不但沒有槍斃傑克,還相當厚待他,讓他好好安置在戰俘營。

坂本龍一的印記

故事的衝突點在有次俘虜群騷動,世野井上尉要槍斃戰俘,傑克忽然走出來,靜靜地、輕輕地在世野井上尉臉上一吻,讓素來壓抑堅忍的世野井上尉方寸大亂,也讓全劇與傑克的生命走向悲劇。導演大島渚從未交代此吻所為何來,但這個鏡頭成為永恆的經典,也對殘酷的戰爭投出了一絲苦澀的漣漪。

《俘虜》探索東西方文化衝突,對戰爭的省思,有著濃濃的反戰人文氣息,是我個人非常喜愛的經典之作。片尾最讓人難忘的鏡頭,是戰後勞倫斯去探視變成戰犯,隔天就要槍斃的原中士,道別時,飾演原中士的北野武露出笑容,用剛學的英語說:「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坂本龍一在《俘虜》飾演世野井上尉,也毛遂自薦擔綱配樂工作。他當時是紅極一時的前衛樂團YMO鍵盤手,之前並未有配樂經驗,沒想到為《俘虜》創作的主題配樂大獲好評,還拿下英國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配樂。那美麗感傷的旋律,風靡全世界,永遠成為坂本龍一的印記。

傳於百年後的旋律

自2014年罹癌後,坂本龍一過著與病魔對抗的日子。2021年癌細胞轉移,坂本龍一被告知只剩下半年壽命,再加上疫情,他決定取消原定的實體演出,改成線上音樂會《Playing the Piano 2022》,並採取分段錄影的方式。坂本說:「已經沒有體力辦現場演奏會了,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用這種形式演奏給各位觀眾看。」

在這樣的背景下,現在又時近聖誕節,聆聽坂本龍一可能是最後一次公開演出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格外讓人感傷。看他疲憊又堅定的表情,緩緩地彈奏出從印尼傳藝「甘美朗」(Gamelan)得到靈感而作的旋律,我感受到比起過去更加深沉的情感,那種終究不悔的悵然,漫步回首,特別動人。

儘管與病魔搏鬥,坂本龍一仍不放棄創作音樂,他說:「我不知道這輩子還能看到多少次滿月,但我活了下來,像心愛的巴哈和德布西一樣,度過我的最後時刻。我希望我能創作音樂直到最後。一百年後,人們還會想聽的音樂,就是我想做的音樂。」

聖誕快樂,坂本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