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流平台新上映的《救贖之隊:2008 奧運男籃夢》是世界運動迷不可錯過的運動記錄片,敘事洗鍊、節奏明快,且情感內容深刻。它在結構(The structural:大時代)、社群文化(The communal:籃壇)、個人(The individual:球星)的張力面面俱到,本文就從這三個層面補充脈絡和推薦。
大時代的紀錄片
第一眼看片名,除了NBA看球資歷15年以上的同溫層,沒有人會被吸引有共鳴;然而本片由近年專門拍攝籃球題材電影的溫巴赫(Jon Weinbach)執導,將記錄片安插在切合宏觀歷史的註腳位置。
2008年「救贖之隊」的背景,要從前身「美夢之隊」說起:現代奧運本來是復興仕紳五育薰陶的貴族六藝,在它演變成國族榮譽面子之爭的很久以後,大部分擁有商業聯盟的賽項,當時「奧運美國隊」還是由學生或業餘選手組成。1992年奧運籃賽是美國首次打破循例派出NBA巨星陣容。這個決定乃是由NBA官方行政高層按著自身利益促成。
NBA的利之所在
「夢幻一隊」在巴塞隆納的天神下凡,不單90年代宣揚了資本主義帝國的單極霸權,也充分地促進NBA的利之所在,將聯盟賽事的權利金、合約和廣告收益插旗到全球各地。一介美國天才高中生籃球員,可以是環球家喻戶曉的人物、日進斗金,就是從這世代開始。
美國籃壇與美帝霸業在這十年養成目中無人的驕兵心態。因為美國跋扈出師中東,世界反美浪潮也讓04年的雅典奧運風聲鶴唳。多達9名被徵召的球星藉口避戰,因此後來缺額部分遞補了一批加盟NBA僅一個賽季的「超級新人」入隊——本片的「救贖」正是由這批菜鳥在雅典賽事摘銅(LeBronze)挫敗低谷的視角展開。
籃壇實力一度突飛猛進
美夢之隊歷經92、94、96,「富不過三代」首先體現在98年的席世界盃缺席。這年NBA陷入勞資內鬥,封館停賽了大半年。伴隨市場利益大餅急遽膨脹,分肥不均反成了球團和球星的最大矛盾。億萬富翁的兩造惡鬥,國家榮譽只能交給由旅歐球員和大學生臨時湊隊的銅牌美國隊。
全球籃壇的實力同時在這些年間突飛猛進:更新穎的訓練方式、運動科學、戰術素養,90年代末和00年初一批批加盟NBA的國際球員展露全明星身手。今夏稍早由詹姆斯投資監製上到Netflix串流的《必勝球探》,雖正是以海外新人登陸NBA為背景的故事,但事實上闖蕩NBA的國際球員多半不是影片中的「璞玉」,而是基本功紮實、戰術觀念優秀、帶隊領導力已經在海外聯賽被驗證的心理成熟球員。
NBA在奧運敗陣
相對於此,00年雪梨奧運擺平勞資糾紛的NBA雖然派出「夢幻四隊」意圖擦亮招牌,但明星彼此間偏好單打獨鬥、默契不足、欠缺集體榮譽感的缺點,在一場又一場比賽暴露出來。
尤其分組及決賽各遭遇立陶宛、法國2場陷入苦戰,只有9分、2分、10分、12分的勝分。02(第六名)、04(第三名)、06(第三名)美國更是連要維持不敗、保住金牌都做不到。
想到立陶宛總人口是美國百分之1不到,而西班牙、阿根廷、希臘這些足球國家,男籃全隊薪資還比不過美國隊上1名頭牌,居然屢屢踩在美國頭上。《救贖之隊》開場則是04雅典奧運代表性的滑鐵盧:人口3百萬的彈丸小島「美國屬地」波多黎各,在初賽血洗美國將近20分。
離國際標準漸遠
記錄片沒說到,好些年NBA聯盟為刺激眼球,放鬆走步吹判、加嚴手部接觸(hand-check)的防守犯規認定、從完全禁止區域聯防到2001年增設折衷性的防守三秒,為進攻型的球星球風開啟康裝大道。
NBA與FIBA(世界籃協)的國際標準漸遠,還存在用球不同、比賽長度(48分鐘6犯離場 vs. 40分鐘5犯)不同影響個人手感和體力調配…等。海外球員旅美加盟前三年展現的從來不是他們在FIBA賽制的完整實力;NBA明星要在憑體能上演個人秀,也立刻就會在規則和聯防戰術下施展不開。
天之驕子的成長筆記
由詹姆斯和韋德投資監製的《救贖之隊》,就是這一批天之驕子放低身段、心性蛻變的門徒成長筆記。帶著04之恥,詹姆斯、韋德、安東尼、波許、布瑟這一批青世代決心在08賽場上洗刷屈辱、擦亮美國招牌。
從純粹記錄片標準,本片刻畫明顯厚此薄彼,名義是08奧運隊,但有些奪冠成員(霍華、奇德、保羅、瑞德、普林斯)連片刻出鏡時間都是奢談。然而《救贖之隊》將生命傳記聚焦在詹姆斯、韋德,以及用多角度訪談環繞致敬的已故球星科比布萊恩三人身上,正將NBA聯盟08後的時代風雲添上了脈絡:08年到10年由科比領軍的湖人隊3度問鼎、2次鑲金。11年到14年則換作詹姆斯和韋德組隊的熱火4次叩關、2度抱冠。
放大輸贏之爭
當年的媒體輿論炒作熱火詹姆斯和韋德是「抱腿俠」、湖人科比是「自幹王」,球星當事人一舉一動都被放大瑜亮。只有經歷足以「蓋棺」的時間醞釀再次回顧,才有辦法將那段歷史兌現為流芳世人的傳奇。
《救贖之隊》有諸多側寫球星溫熱性情的人性細節,難被文字化約代言。例如從韋德的視角,看見軍校出身的杜克大學K教練,在集訓與賽前活用剪報、影片、邀請美軍將領和殘疾士兵現身激勵演說,建立起這批血氣方剛年輕人的榮譽感和奉獻心志。
板凳球員再出發
入行第三季就拿到FMVP的韋德,少年得志對「跌落神壇」的憂懼正顯現在他第四、第五季的掙扎。老隊友波許在記錄片中毫不客氣的挖苦他那段歲月。然而K教練的這一招正中了07年夏天剛為嚴重肩傷和膝傷動過手術的韋德內心。
這段資訊存在記錄片中現役殘疾美軍的現身感召後、韋德連日在場邊貼身接待服事他。這使得韋德不僅傷癒堅持歸隊充滿鬥志,更對被當作二軍調度毫無怨言,於是締造了他以這位「板凳出發」的08隊上得分王(場均16分);從中球迷也理解到熱火何以從原來他的一人球隊轉型成奪冠的三王組合——功成不必在我。
又像是半途入隊的科比就閉俗悶騷而不善交際,「一山難容二虎」這個尖銳問題如何化解?這唯有將04到06年間科比的公眾與私生活風暴,以及將他08-10年的登峰蛻變兩相映照,才更能體認「08救贖之旅」的靈性寓意。
詹姆斯與柯比之間
07年的時空對詹姆斯最大的質疑是「當仁不讓」的領導力,而科比遭酸的則是太過捨我其誰、缺乏合群意識。兩人都認為自己比對方優秀;《救贖之隊》卻特寫展示出這段詹姆斯為了整合科比加入球隊,所做的體貼潤滑工作——這就解釋了詹姆斯何以在後面十多年「多次」「抱腿求冠」:若非詹姆斯場內場外的面面俱到的整合能力、能鋒能衛的全才打法(all-around-ness),一般球星組團的績效是很差的。詹姆斯能多次變造出巨星陣、兼顧個人績效和隊伍績效的「星聚效應」,就是他寫下日後霸業的方程式。
至於敞開心懷後的科比,給球隊回報的則是無堅不催的求勝意識。科比的自律嚴格、對敵心戰、防守認真、捨身救球、決勝操刀的氣吞山河——他的存在將隊上原先兄弟開心的郊遊心態一掃而光,取而代之是擁有嚴肅「曼巴鬥魂」的一隻軍事部隊、一群「向著標竿奔跑」的金牌使徒。
贖罪之隊的格局
最後,科比領導的這隻球隊不只專注在這隻球隊,也主動出擊為其他個人賽的國家運動員打氣、連結與致敬薈萃於北京奧運賽其他世界級運動員。
對於科比英年早逝的傷感,本片則沒有一絲狗血煽情地收斂在無聲背景之中;在這個層面上,《救贖之隊》提升了一隻冠軍球隊記錄片的格局,不單承個人及群體的昇華,還保存了一段超越國族與一時一地一尊的普世人性佳話。
《救贖之隊:2008 奧運男籃夢》簡介
美國男籃於2004年奧運交出慘烈成績單後,美國男籃隊在四年後的北京奧運著眼金牌,組成夢幻隊盼能揚眉吐氣。
Netflix紀錄片《救贖之隊:2008 奧運男籃夢》收錄從未公開的奧運片段和幕後花絮,本紀錄片精彩刻劃團隊培養默契的過程,並穿插多位選手和教練的深入訪談,包括投資製片的德韋恩·韋德(Dwyane Wade)和勒布朗·詹姆士( LeBron James),以及外號「K 教練」的麥克·薛塞斯基(Mike Krzyzewski),回顧救贖之隊如何一步步為美國籃壇立下新標竿。
《救贖之隊:2008 奧運男籃夢》於10月7日上線,片長98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