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前大動了喉癌手術、剛完成化療的好友陶在樸教授,發了貼文給我,即將啟程赴重慶養病長住。
驚訝之餘,一股淡淡憂傷湧上了心頭。此去,相見不知何年何月,甚至不知能否再見。而我,是否已到了要經常面對好友生離死別的時刻-「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了嗎?
陶教授傳奇
陶在樸教授,比較留意報紙評論的朋友,應該都會知道這號人物。出身於抗戰時重慶空軍幹部家庭,和國民政府關係密切,所以家庭「成份」不佳,文革時被下放礦場向勞工「學習」的青年,在改革開放之後,憑藉過人的聰明和努力,被送到德國留學。
在沒有博士學位之下,竟然能以學術表現,在嚴謹的德國,擔任西柏林工業大學研究員,及奧地利大學、奧地利經濟大學的教授。卻因和國民政府關係密切的背景,在奧地利安家落戶之後,選擇隻身來台,相繼在中華經濟研究院、南華大學擔任研究員和教授,兼任工商時報主筆和台大教授。
從1990年代迄今,在中華民國的圖騰下,在台灣快樂生活了30多年。如今,為身體狀況所迫,必須回到兒少生活的地方調養並養老,想必是五味雜陳、萬般不捨吧?
一場「奇遇」
認識陶老,來自我的一場「奇遇」。90年代初的某一天,我拿博士學位不久,應中正大學國際經濟系邀請前往演講,開車南下嘉義民雄赴約。結束後,因聽聞學校附近有個景緻頗佳的南華大學,遂一路開車尋覓;一路蜿蜒下終於來到該校門口,但被警衛擋下,必須訪問該校教師方准進校。
我不認識南華大學任何教授,只對經常在報上發表文章的陶在樸教授印象深刻,情急之下就報上陶老名號,說是和他有約。警衛聯絡了陶老,他居然答應讓我這個「朋友」探訪,且告知警衛已準備請我喝「花酒」,我遂喜孜孜地摸索到了陶老的研究室。
玫瑰花的水果酒
陶老長我十餘歲,但卻和我一見如故,聊得非常起勁。談起他在「生死學研究所」的教學狀況,令我十分驚訝,因他的報上文章幾乎都是經濟評論,居然會在南華大學講授「生死學」。而他在奧地利卻是系統動力學的專家,果真是個才子。享受了他特地準備的「花酒」-泡了玫瑰花的水果酒,盡興暢談之後互道珍重,我們也就成了忘年之交。
其後,我們因有共同的朋友,成了LINE群組中的共同成員,經常貼上撰寫的文章彼此切磋,也會在小餐會上酒酣耳熱、高談闊論,終於成了「七老」「八十」的「老朋友」(我近七十,他過八十)。但我對陶老始終仰慕兼敬佩有加,以80好幾的高齡,卻經常撰寫非常耗費腦力的深刻文章,切入角度經常和經濟學家有所差異,包括使用系統動力學的理論模型,預測重大事件的趨勢,讓我感動莫名。
著書立說
日前,他竟然又完成一本由五南出版的「系統思考-見樹又見林的實用決策分析模式」,請我為他尋覓專家推薦。我義不容辭地探得兩位行內專家(葉匡時和詹文男教授)推薦,大家都感佩陶老為科普做出的貢獻,連前行政院長毛治國和紅遍兩岸的苑舉正教授也都為文力推。這已是他在台灣發表了眾多評論文章之後,所出版的第五本書。
陶老在貼文中提到:「多年的生活終身難忘,有機會時到重慶來看我。…十分遺憾沒有和你們一起衝峰。」眼前浮現的,是一位踽踽老者緩步邁入雲霧中的景象;他在這個曾經是屬於夢裡的國度,度過了30多年的歲月,但這個夢中之國終究無法庇護他的餘生。這終究是藍營的不肖和無能-失去大陸之後,現在又失去台灣,而且看不到未來,讓他落寞地回歸到原來只想逃出的地方。
回歸只想逃出的地方
理智讓我不敢思索太多,只能祝福他,並期待十分渺茫的再見。耳際響起李叔同作詞的「秋柳」:「隄邊柳,到秋天,葉亂飄;葉落盡,只剩得,細枝條;想當日,綠陰陰,春光好;今日裡,冷清清,秋色老。風淒淒,雨淒淒,君不見,眼前景,已全非;眼前景,已全非,一思量,一回首,不勝悲。…」
吾人,大可仿效藍營諸多賢輩,莫管世事自在逍遙;然而,卻又難忍世上苦人多,陶老,您倒說句真話,何處又是吾等歸程?
陶在樸教授今年出版的新書《超圖解系統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