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小說〉不遠千里而來

溫小平 / 旅遊作家 2022/08/18 14:40 點閱 2006 次
萬萬沒想到,被丈夫冷待的她,卻在幾天後見到從美國特意飛過來探望的他。他們已經二十幾年沒見面。(Photo by Brett Sayles)
萬萬沒想到,被丈夫冷待的她,卻在幾天後見到從美國特意飛過來探望的他。他們已經二十幾年沒見面。(Photo by Brett Sayles)

她發現罹患癌症時,情況已經有些嚴重,醫生建議立刻手術切除病灶,術後小心調養,再加上放射線治療,治癒率可達七成以上。

手術前兩天,她把女兒送回娘家,準備辦理住院手續。出門前,丈夫卻說他臨時有客戶要接待,讓她自己去醫院。非但如此,手術當天,早晨七點沒等到丈夫,只看到教會牧師和師母趕來為她禱告,並且送她進入手術室。

十年未見的他

她不斷張望,卻望不到丈夫的身影,只有他在手機上留下的冰冷字句,「早上要開會,等妳手術完去看妳。」雖然心中怨怪,當師母問她,「怎麼沒看到妳先生?」她下意識為丈夫找託辭,「他公司臨時有個重要會議,他等下就會來。」術後一周,她出院返家,丈夫連鞋子也沒脫,站在門口匆忙跟她說,「我找了鐘點工,待會兒就來,有需要跟她說。」然後,只留給她一個背影就走了,連行李都沒幫她提進屋。

萬萬沒想到,被丈夫冷待的她,卻在幾天後見到從美國特意飛過來探病的他。他們已經二十幾年沒見面,他從臉書上得知她重病,不顧疫情的嚴峻,抵台後必須隔離的天數,千里迢迢,來她家找她。

就像天使降臨

他進門時,陽光正在他的身後,把他整個人鑲了金邊,就像天使降臨。而她,坐在落地窗前,腿上鋪著毯子,望著院裡燦爛的日日春,彷彿幼時他家院子裡的十里香,小小的白花散著清香,撲面而來。

只在臉書上看過他的近照,她卻立刻叫出他的名字,「橙子,真的是你,太不可思議了。」他四處打量了下,見她獨自在家,他邊進屋換拖鞋邊關心地問,「妳…先生呢?沒在家照顧妳?」「上班去了!」她淡淡回答,心中突然冒出的怨氣,讓她顧不上跟橙子已隔了洋海的距離,脫口就說,「一個男人對妳沒了愛,不會在乎妳的死活。」

曾不告而別

小學時,她常被欺負,只會躲著哭泣,即使回家,也不敢告訴媽媽,而常常出差的爸爸,更是無法為她出頭抱不平。後來還是橙子看不過去,幫她教訓了欺負她的男生,一臉嚴肅地跟她說,「妳如果自己不堅強起來,只好一輩子被人欺負。」

她以為橙子喜歡她,才會處處罩她,可是玩扮家家酒時,他卻跟隔壁鄰居女生扮演夫妻,她再不情願,也只能委屈地演小孩。那天晚上她躲在被子裡哭得很傷心,之後,雖然還是會去他家寫功課,卻再也不肯跟他扮家家酒了。橙子是在小學畢業時移民去美國,她趕到他家時,他已經走了,竟然沒有跟她說再見。為什麼卻在這個節骨眼來看她?

公主、王子已成過去

他彷彿讀出她心裡的疑問說,「這幾年,我經常夢到兒時的情景,還記得妳被男生欺負哭得好傷心的模樣……。」她笑了笑,「你走以後,再有男生欺負我,我就打回去,結果變成男生口中的男人婆。一路就頂著男人婆的稱號,連結婚都靠介紹,差點嫁不出去。我才明白,為什麼當年玩扮家家酒時,你喜歡鄰居女孩當你的新娘。」

「妳想當我的新娘?妳為什麼不說?我以為妳只想演小孩。」他急得臉紅了。「提那些做甚麼,無非是孩提時的公主王子夢,早就過去了。」「那妳怎麼會跟妳丈夫認識的?」他忍不住關心。

至少還是好朋友

她那時快要三十歲了,爸媽離婚後各自再婚,孤單的她就想找個伴,結婚對象的條件只要有正當職業,不喝酒不賭博就好。結了婚才知道,隨便嫁的結果比單身的問題更多,她會為了丈夫不回家吃飯生氣,也為了丈夫露出愛喝酒應酬的真面目大吵,更為了他身上毫不遮掩的脂粉味和香水味而心落冰窖。到後來,丈夫幹脆夜不歸營,她根本管不了。

「對不起,我當時應該跟妳表明心跡的。」橙子尷尬地抓抓頭。她釋懷地哈哈一笑,「沒關係,至少我們還是朋友,你還不遠千里來看我。如果我們真結婚了,說不定也是怨偶。」

直到太陽下山,鐘點工來做飯,他起身告辭,「我會在台北待一星期,走以前我再來看妳。」她緩步送他到門前,他回過頭來輕聲問,「我可以抱抱妳嗎?」她張開雙臂,在他的擁抱裡,流下眼淚,雖然這個擁抱晚了許多年,這份不遠千里的情誼,依然能夠溫暖她的心。

無論婚姻未來如何,她都要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