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基」福音--把關一次交付聖徒的真道

邱慕天 2022/08/17 20:56 點閱 1927 次
早期基督徒對於耶穌的回憶保存,乃是新媒體《維基百科》式的「群策」協力與接力增補。這過程中,那些過於怪誕或滲透外來靈感思想的編修/二創會被整個編修自律的傳統排除。(網路截圖)
早期基督徒對於耶穌的回憶保存,乃是新媒體《維基百科》式的「群策」協力與接力增補。這過程中,那些過於怪誕或滲透外來靈感思想的編修/二創會被整個編修自律的傳統排除。(網路截圖)

此研究為了控制給一般讀者的資訊量,我們尚未納入探討眾多具有共筆發展性質的「典外」福音書。
然而它們對這個推論的穩固亦至關重要。始於木蠟板的Q或羊皮紙薄頁的證言錄等素材在福音書集成後,也就在歷史中「物盡其用」;考古打撈或還原實體文本「Q」的嘗試如同「刻舟求劍」[註1]。

那就像是在「沒有後台編輯記錄」的電子存檔下,去辨識指認「誰(who)」在「哪一刻(when)」出於「何故(why)」「如何(how)」編寫和增刪了一則「維基百科」關於耶穌基督的詞條。

如維基百科開源

正典福音書形成前後的開放性,當然有可能允許「個人私意」滲入的破壞扭曲真知識;但就像維基百科「開源」模式,在整體維基知識社群的「大傳統」下保守了優質可靠的知識。[註2] 同感一靈的信仰社群,也不至於因為在正典福音書的傳抄或見證沒能達到「科學客觀精密」無誤,就該被恣意渲染政治陰謀論。[註3]

現代「維基百科」編輯係靠著後台備分還原存檔,然而新約古書的每一份手抄複本就是它的實體備份;「改作」或「仿作」在流通性上要勝過「正品」的抄作並不容易。——路加福音的誕生,或許可以視為以馬太福音為基礎的傑出改作。但其他混入後期外教思想、無法與早期使徒見證兼容的「偽‧福音書」,或衍生的次要著作,至終就在信仰「大傳統」內無法得到共同接納。

與馬太福音相似的傳本

歷史留下的文獻註腳證實,對於福音書內涵真偽和證言品質的鑑定工作,早在正典福音書面世的第一個世代內就展開。現今早期基督教歷史學界至少認識到三本與馬太福音內容近似的異端福音:伊便尼派福音、拿撒勒人福音、希伯來人福音。這三本典外「異端」福音書,各自是在被大公教會承認的早期教父俄立根、伊皮法紐、耶柔米著作中被駁斥。

伊便尼派和拿撒勒派是繼承自1世紀耶路撒冷「雅各門派」的猶太人基督徒,堅持繼續持守割禮在內的摩西律法。他們於2世紀耶路撒冷政局生變(公元130年西門拔寇巴被猶太教推舉為彌賽亞短暫在耶路撒冷獨立建國後,兵敗身亡,羅馬將猶太行省與北方合併,改採高壓治理)後南遷到埃及亞歷山卓一帶,成為小眾派別。從他們所寫作的典外福音書殘章,現代批判學者的比對共識認為,它們的結構是希臘文馬太福音的「二創」(或說,這三本中的其中兩本,是某一本的「二創」,也就是對馬太福音的「三創」)。

線索矛盾待考證

此外,根據正典福音書最早的歷史人證帕皮亞(Papias of Hierapolis, c. 60-130 / c. 69-155 AD)在一世紀末寫下的聽聞:他相信希臘文馬太福音背後有一份希伯來文(亞蘭文)亡軼底稿,是比他時代當下接觸的福音書更精準可靠的耶穌事蹟紀錄。希臘文的馬太福音是被「翻壞了」;因為「個人隨己所能而翻」[註4]。

帕皮亞記下的口供,肯定有他見聞的「現象」作為根據;但學者們認為含意需要商榷,不宜從字面照單全收。主要是這與大量手邊已知的線索有矛盾:我們手上所有的馬太福音早期抄本,沒有找到任何閃語原生的古本;馬太福音的希臘文也沒有翻譯的生硬感;它的舊約引經更是直接對應希臘文七十士譯本而非希伯來文聖經的順序及詞性。

馬太福音版本差異

學者對帕皮亞口供比較保守的評估是:帕皮亞至少聽聞或知悉兩本以上的希臘文馬太福音;其中一本是類馬太福音(或可能就是現行的馬太福音),以及另外一本「偽馬太福音」(近似我們方才提及的伊便尼派福音與拿撒勒人福音之流的改作)。基於兩者的結構近似度和信息差異不容忽視,便合理猜想是希臘文馬太福音可能有一份亞蘭文(希伯來文)的權威底本,基於翻譯「加工」才出現差異。[註5]

又,帕皮亞在打聽所得的前提下,又著手撰寫了一部五冊的主道釋意(Exposition of Logia about the Lord),仿照了馬太福音的時序和結構。證據再又指向「路加福音」乃是在得著帕皮亞和馬太福音為書面參考的文獻資料至高點上所寫成。同時,我們也發現,一旦馬太福音問世,對馬可福音的抄寫興趣就降低了;又當文句品質最典雅精緻的路加福音問世後,就出現了馬吉安主教(Marcion of Sinope, c. 85-160 AD)單引路加、偏廢馬可、馬太地位的主張。

被傳統排除的典外福音

至於「四福音」各有洞見、各自精彩,細部差異難以化約,卻又呈現立體一致的基督,乃是到了2世紀下半的180年左右由愛任紐主教(Irenaeus of Smyrna c. 130 –202 AD)力陳的見解。
總而言之:我們擁有的最早期口供記錄和考據到的文本現象,說明早期基督徒對於耶穌的回憶保存,是類新媒體《維基百科》式的「群策」協力與接力增補。這過程中,那些過於怪誕或滲透外來靈感思想的編修/二創會被整個編修自律的傳統排除——如我們已知超過50本「典外」類福音著作:
馬吉安福音(2世紀中葉)、摩尼福音(3世紀)、阿佩利斯福音(2世紀中後期)、巴戴桑福音(2世紀末至3世紀初)、巴西利德福音(2世紀中葉)、多馬福音(2世紀前半)、馬利亞福音(2世紀前半)、猶大福音(2世紀末)、腓力福音(3世紀)、希伯來福音、伊便尼派福音、尼哥底母福音(含彼拉多行傳)、彼得福音、埃及福音、馬可秘密福音、亞拉伯福音,希伯來人福音、迦瑪列福音、巴多羅馬福音、亞伯加傳說、約瑟夫的見證、耶穌基督智慧書、約翰藏經、拿撒勒人福音、馬提亞福音、彼得傳道集…馬吉安福音(2世紀中葉)、摩尼福音(3世紀)、阿佩利斯福音(2世紀中後期)、巴戴桑福音(2世紀末至3世紀初)、巴西利德福音(2世紀中葉)、多馬福音(2世紀前半)、馬利亞福音(2世紀前半)、猶大福音(2世紀末)、腓力福音(3世紀)、希伯來福音、伊便尼派福音、尼哥底母福音(含彼拉多行傳)、彼得福音、埃及福音、馬可秘密福音、亞拉作福音,希伯來人福音、迦瑪列福音、巴多羅馬福音、亞伯加傳說、約瑟夫的見證、耶穌基督智慧書、約翰藏經、拿撒勒人福音、馬提亞福音、彼得傳道集…等。

註:

  1. 對於失傳文本Q 所謂的原貌重建,克洛普堡(John S. Kloppenborg)The Formation of Q (Fortress 1987) 及Excavating Q (Fortress 2000) 在批判學者之林又屬有開宗影響力的深層學術力作,包含將所謂的失傳文本Q再回推Q1、Q2、Q3 三個發展層次的層化推論(stratification),引起追隨討論。然而鄧雅各認為,克氏引起的作法是「建立在推定之上的假設的再假設,這樣的工作成果已難以產生信服」("…too much lacking in visible means of support. The various attempts to build hypothesis upon presupposition upon hypothesis can scarcely inspire confidence in the outcome. In what follows, therefore, I will use the Q hypothesis as a working hypothesis, but not assume a stratified Q (Q1 , Q2 , Q3 )")。參Dunn (2003). 158. Dennis Ingolfsland 在 “Kloppenborg’s Stratification of Q And Its Significance For Historical Jesus Studies” JETS 46/2 (June 2003) 217–32對克氏的重建Q的方法論有同樣的批判: “For those who hold the Two Document Hypothesis, this uncertainty alone is not a reason to discard Kloppenborg’s thesis. The real problem is the number of hypotheses Kloppenborg builds on top of this increasingly questionable foundation.” (219). 對克氏的Q本重建工作提出十點最有力質疑和反駁的著作,尤見劍橋大學新約教授 Mark Goodacre (2002). The Case Against Q: Studies in Markan Priority and the Synoptic Problem. Trinity Press International.
  2. 參劉運《台灣醒報》〈維基百科合作模式 直逼大英百科〉 發表日期:2013年11月7日 及邱慕天,《台灣醒報》〈抄襲維基百科 抄到沒了風格?〉發表日期:2013年11月7日;存取日期:2022年8月13日 等同一系列專題。
  3. 例如,新約學者暨暢銷作家葉爾曼在以 Bart D. Ehrman (2002). Lost Christianities: The Battles for Scripture and the Faiths We Never Knew.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為首的一系列大眾作品中,呈現基督教的新約「正典」或「神學正統」是所謂人為權力鬥爭的產物。但這類呈現文本史料的方式,係將「知識社群中有機、人性的參與貢獻」(如維基社群中的知識愛好者)和「異端的扭曲」(如維基社群的惡意編修者或外行人)刻意對調。 如果我們不會說維基編輯撤除或復原某些刪改是「正統意識形態的思想獨裁/政治打壓」,那麼早期教會不背書某些異端福音書、不負責抄寫保存某些與使徒傳承矛盾的架空信仰寓言,同樣難以作為離教者杜撰陰謀論的口實。參Timothy Paul Jones (2007). Misquoting Truth: A Guide to the Fallacies of Bart Ehrman's "Misquoting Jesus", IVP Books
  4. 帕皮亞的記述是:Ματθαῖος μὲν οὖν ῾Εβραΐδι διαλέκτῳ τὰ λόγια συνετάξατο, ἡρμήνευσεν δ᾿ αὐτὰ ὡς ἦν δυνατὸς ἕκαστος. (論到馬太,乃是將道按著次序以希伯來文[按:通指亞蘭文]記下來,但是每個人按著所能地翻譯它們)。參Philip Schaff (2009). Eusebius Pamphilius: Church History, Life of Constantine, Oration in Praise of Constantine (Nicene and Post-Nicene Fathers Series II, vol.1). Christian Classics Ethereal Library, 3.39.16
  5. 參Philip Schaff (2009), fn. 964 “Our Greek Gospel of Matthew was certainly in existence at the time Papias wrote, for it is quoted in the epistle of Barnabas, which was written not later than the first quarter of the second century. There is, therefore, no reason for assuming that the Gospel of Matthew which Papias was acquainted with was a different Gospel from our own. … But if our Greek Matthew was known to Papias, and if it is not a translation of a Hebrews original, then one of two alternatives follows: either he could not accept the Greek Matthew, which was in current use (that is, our canonical Matthew), or else he was not acquainted with the Hebrew Matthew. … It may, therefore, be said to be probable that Papias, the first one that mentions a Hebrew Matthew, speaks not from personal knowledge, but upon the authority of tradition only.” 另就本處正文的推論細節,參Dennis Ronald MacDonald (2012). Two Shipwrecked Gospels: The Logoi of Jesus and Papias’s Exposition of Logia about the Lord, SBL 1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