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我們道別的時刻,我感覺我彷彿死去了一點點。
離別讓人不勝負荷
這是冷硬派推理大師瑞蒙.錢德勒在其名作《漫長的告別》,引用自十九世紀法國詩人Edmond Haraucourt作品的名句:「離別,等於死去一點點。」(Partir, c'est mourir un peu.)
每逢道別的時刻,所謂「死去一點點」,就好像身體少了些什麼些似的。硬要用科學解釋,無論是緣份消散,或者是情感歸零,甚至即使只是久別重逢後的互道珍重,都會消耗掉人類的能量,有時甚至讓人不勝負荷。
上週,久未相聚的朋友、前十方樂集行政總監王靖媛驟然離世,讓周遭好友震驚不已,一來難過於低調的她身體變化如此之速,一來更感傷人世間之無常。「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老朋友離世
前幾天也看到老同事厚之的臉書貼文,想起十年前我們一群聯合報老同事在公館餐廳「大紅」聚會。老同事們多年未見,許多美好的時光剎時間在眼前交會過,旋即在彼此的笑靨上閃耀、消逝,歲月的痕跡若隱若現。
昔日的忠孝東路大樓,如今已在另一個時空。記憶中的某些場景彷彿停格,重複播放,再停格,如果人的記憶可以如同MP3不斷重複播放,我看也是這樣吧。
杯觥交錯之後,是散席道別的時刻。我沒喝什麼酒,沒有「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的錯落感,然而到了相互道別的時刻,我是真的覺得我的身體內彷彿少掉了什麼似的。我們的重逢太稀有,以致於終究會有悵然若失的時刻。
道別的時刻
記憶不是增加了,也沒有再混進新的搖杯,而搖晃出新的記憶,就只是結結實實地逝去了一些些、一點點。每次的重逢都會是一種失去,莫非人終究是個有限度的隨身硬碟,多存一些,相對也就必需刪除掉一些麼?
此刻我尤其想念我深愛的爵士樂經典曲目,Everytime we say goodbye,「每逢我們道別的時刻,我就死去了一點點,我想上帝大概不會考慮這麼多,因為祂讓你/妳就這樣離開,就這樣放你/妳走。」
過去每次我想念這首曲子時,我會想著爵士女伶June Christy孤寂的歌聲,配上爵士樂大師Stan Kenton淡然的琴音。然而今天我特別想念的是義大利前衛鋼琴大師Giorgio Gaslini的鋼琴獨奏,前衛鋼琴家也會老去,Giorgio Gaslini也會老,而今他演奏了最完美的Everytime we say goodbye。
有失必有得
我的朋友,每個重逢道別的時刻,我多麼希望您們能聽到Giorgio Gaslini演奏的這個曲子。得到的永遠和失去的並存著,Giorgio Gaslini永遠懂得這道理吧。
每逢我們道別的時刻,我就失去了一些些什麼,大概是為了要重新長出一些些什麼吧,我如是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