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淚是一種聲音,那麼,這種聲音就在蕭邦的《前奏曲》裡。」波蘭大作曲家蕭邦的傳記作家、樂評家尼克思(Frederick Niecks)曾經留下這千古名句。我認為這是對蕭邦最透徹的理解與形容,也一語道破在古往今來的古典音樂界,蕭邦獨一無二的魅力與印記。
聽蕭邦如讀情書
在聆聽古典音樂的過程中,蕭邦對我而言意義非凡。二十幾年前,我的好友建凱只聽德奧古典音樂家,我就曾勸他︰「聽聽蕭邦吧!不要讓生命錯過什麼。」蕭邦的音樂就像是我們每個人初戀時,會寫的那種情書一樣,如此真摯,如此純粹,又如此美麗。
對許多愛樂者而言,蕭邦確實是某種「獨特的存在」。雖說他的曲風被籠統歸為浪漫樂派,但是事實上,他的音符不歸屬任何一派。蕭邦曾自稱只受過巴哈與莫札特影響,但是他的音樂卻完全聽不出兩位作曲大師的軌跡。
我最尊敬的國內樂評家莊裕安醫師曾說,蕭邦的音樂聽不出傳承的聲音,「若說蕭邦的風格空前絕後也不算偏差。」
透亮的顏色
知名樂評家荀伯格也認同蕭邦的特殊地位,推崇蕭邦是「各種品味風尚中,唯一永恆的存在者」。英國心理學家邁爾斯(Charles S. Myers)曾訪問一位雖然不會演奏任何樂器,卻非常享受音樂的成功畫家。這位畫家說,蕭邦作品使其看到:「非常透亮的顏色,如春天的綠葉。」我認為是蕭邦音樂的完美註解。
正因如此,我的古典樂友裡,有為數不少的死忠蕭邦迷,例如台中的鄭仁瑋醫師、台北的羅源彰醫師。我到他們家中作客參觀,在他們的驚人收藏裡,都會有個「蕭邦專區」,專門放著蕭邦的CD、黑膠唱片等。而且樂迷之間,對那一位鋼琴家演奏的蕭邦最合脾胃,往往都有不同看法,也是聆樂的樂趣之一。
「波哥」還在練琴
某種角度來看,蕭邦的音樂對許多大鋼琴家來說,也如探索宇宙奧義般玄妙。我最喜愛的鋼琴大師李希特一次遇到前輩蕭邦鋼琴大師魯賓斯坦,兩人談起蕭邦的馬祖卡舞曲(Mazurka),對彈性速度(rubato)的看法不同爭論起來,魯賓斯坦覺得他彈得太慢了,親自示範「正確」的舞步,李希特相當堅持原本就是較慢的,也回跳了一小段舞步給魯賓斯坦看。
無論如何,能欣賞不同世代大師演奏蕭邦,委實是樂迷最大的幸福。我永遠記得1997年與前女友小懿到國家音樂廳欣賞波哥雷利奇音樂會,開場時間已到,卻因「波哥」還在練琴無法入場。那時我們在外面聽著波哥一遍又一遍彈的蕭邦二十四首前奏曲,真是聆樂歷程中難得的珍貴體驗,彷彿可以體會當年塞爾金偷聽柯爾托練琴一樣的心情。
當今還活躍舞台的鋼琴家中,我最深愛越南鋼琴家鄧泰山的蕭邦。鄧泰山出身北越,在越戰時三餐不濟,還得躲在深山森林裡練琴,沒有受過正規鋼琴教育,到莫斯科才從頭學習,卻贏得1980 年第十屆華沙蕭邦國際鋼琴大賽首獎,也是第一位獲此桂冠殊榮的亞洲鋼琴家。
「我不曾一次如自己所願的被愛過。」這是一生飽嘗愛情之苦的蕭邦衷心嘆言。當世只有鄧泰山這樣的人生刻苦經歷,化為涓涓細流的音符,以及無人能企及的詩意與靈光,能讓你品味到這般幽微的心情。如此微妙,如此苦澀,卻也如此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