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蘭山下》好好說再見

吳方芳 2020/10/12 13:32 點閱 3399 次

秋夏交會的季節,我在都蘭村村口的水果攤上,巧遇了久久不見的小胡。

見小胡與新婚妻子

小胡和新婚妻子趕著赴東海岸的月光海音樂會,與我互留了電話,就急匆匆驅車離開。約莫過了兩分鐘,小胡按著車喇叭從後頭急追了上來,搖下車窗說:「剛才沒有認真說再見,不算啦,重來一次」。

我們就下車,站在小徑旁的田隴上與他再次道別。小胡說:「老師,在我活不下去的那段日子,謝謝妳拉了我一把。痊癒之後,我向上帝禱告,求祂賜我智慧和機會,懂得及時向家人摯友道愛道再見。老師,妳可以把我的例子當教材,提醒大家「道別」這件事真的很重要....」。

小胡的童年陰影

那年,小胡陪伴一位失去至親的孩童參加告別式。牽著孩子的手跨出靈堂的瞬間,素來陽光的他竟然萬念俱灰,甚至浮起了不想活的念頭。自此;小胡天天失眠,心情沮喪。

會談室裡,我試圖找出壓傷小胡的「情緒按鈕」。針對「告別」這件事,原來是兒時天天載么兒小胡上學的母親,某日送他到校之後的上班途中,突遇車禍身亡了。

之後;有關慈母喪禮的一切,小胡的記憶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記得,刻意詢問父親,父親總是責怪他:「你媽的喪禮,你竟然沒掉一滴眼淚。你頭殼壞了嗎?這麼痛的事怎會不記得?」

突然想起來

第三次會談展開前,我看見從巷口超商走來的小胡,一邊拿著兩杯咖啡,一邊用膀臂拭淚。燙口的咖啡濺了他滿身滿臉,竟渾然不覺。

回到10歲男孩的小胡不顧一切的哭喊著:「剛才我的腦子甦醒過來,突然都想起來了。阿母,妳若不送我上學就不會死,是我害了妳...」。

隨著季節的更迭,小胡經歷了住院治療、暫停工作、家庭會談、去母親墳上,好好跟母親道別等過程。

未曾解決的傷痛

因為碰觸一位失親小男孩的經歷,而揭露了自己傷口的小胡,終於面對和整理了兒時失去慈母;驚惶、哀傷、愧疚,甚至不願相信殘酷事實而停滯在「否認」階段的自己。

向所愛道愛道別

原來,童年沒有解決的傷痛,不會自動消失。原來,好好再見竟如此茲事體大。原來,有機會跟所愛道愛道別,多麼值得感恩。於是,我也想起了思念的親人和一個個久違的摯友。

與小胡夫婦互道珍重的那日黃昏,晚風送來陣陣稻香,白鷺鷥劃過天際,絢麗的晚霞為都蘭山抹了胭脂。

啊,人生何等美,何等有盼望!我由衷向上帝感恩,感謝可以活著,感謝還有機會道愛道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