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癒羅浮宮》

醒報編輯部 2020/08/20 07:57 點閱 21450 次

日本西洋繪畫的權威中野京子透過羅浮宮的十七幅名畫──畫家或畫作內容──解讀命運、領悟人生奧祕,無論是安東尼・卡隆或亨利・勒朗貝爾〈愛神的葬禮〉、波希〈愚人船〉、李奧納多・達文西〈蒙娜麗莎〉。

以羅浮宮之名感性地劃出藝術座標,在十五世紀的義大利文藝復興到十九世紀的法國新古典主義的時間縱軸上,呈現了十七件時代脈絡與因果關係並不明顯的「名作」。

每一幅畫背後都有一段令人喟嘆的人生境遇─茫然、落敗、造假、痛苦、逃避、死亡、失去─整本書,可說是一首以西洋繪畫為註腳的命運交響曲。當我們對生活感到失望或無力時,不妨走進藝術這個避風港,名畫可以橫跨時空,為心靈注入療癒的力量,教會你人生的重要課題。

如果在羅浮宮裡只選一件作品的話,應該就是這幅受到莫內高度評價的〈西堤島朝聖〉。

我想我可以體會,吹過畫面的風,花草的香,千變萬化的光,如煙似霧的靄,輪廓的淡出,難以言傳的色調,正是莫內所追求的境界。細膩得彷彿在顫抖的筆觸,快速作畫與顏料的薄塗法,也都走在印象派之前。

華鐸的魅力所在

當然主題有所不同。時間相隔了一百五十年,華鐸會畫輕盈飛翔的小愛神(邱比特)─這是印象派絕對不會畫的,華鐸畫中的典雅饗宴、光線豐富的美麗風景,也都不是對現實的如實描繪。畫中人物動作帶著濃濃的表演意味,彷彿是正在舞台上表演的演員,充滿詩情畫意、遊樂宴飲的情景,恍如夢境。

人生的幸福、觀劇的歡愉,都像黃昏天空一般短暫無常,稍縱即逝。唯有心中的哀愁沉潛。難以言表的悲傷與熱鬧繁華如影相隨,才是華鐸的魅力所在。

愛之島朝聖

這裡是傳說中的西堤島。傳說主司愛與美的女神維納斯在海中誕生之後,登上的第一塊陸地就是西堤島,後來西堤島島就成了愛之島。畫面右端是一座維納斯半身像,雕像上纏繞著野薔薇。八對情侶各懷心思,乘著黃金小船而來,在島上度過了快樂的時光,現在正要返回。

這些前來朝聖的人,穿的都是當時的朝聖裝束。日本的朝聖裝束通常是白色的,歐洲的朝聖裝束則每個時代有不同的流行,華鐸所在的時代流行圍寬鬆的短披肩。此外,男士會戴帽檐折起的帽子。

人手一根又長又粗的拐杖,可以用來防止狼等野獸的襲擊。畫面右邊靠前,草地上的拐杖旁邊放的是必須隨身攜帶的朝聖者手冊(朝聖證書)。

戀愛的三種狀態

維納斯像的下方,坐著一個小愛神,頸上圍著黑色的披肩。這披肩大概是眼前這個女人的吧。長著翅膀的小天使圍著有點太大了。可愛的小愛神光著屁股,坐在裝滿愛之箭的箭筒上,輕輕拉著女人的裙子。大概是看她遲遲不接受男人的求愛,把扇子展開又合上,太猶豫不決了吧。

旁邊的一對情侶動作幅度很大。圍著紅披肩的男人正用雙手把躺在地上的女人拉起來。再旁邊,女人已經用左手拿起拐杖,卻似乎戀戀不捨地回顧身後,男人挽著她的腰,想要早早離開。這些人的動作與佈局賦予畫面波浪般的豐富節奏,讓人聯想到悅耳的音樂。

有一種很有意思的解讀,說這三對雖然服裝各異,但實際上可能是同一對情侶。根據這一說法,故事從右向左發展,分別表現了戀愛開始、大功告成、幸福婚姻(狗是忠實的象徵)三個階段。

確實,戀愛總是從男人的追求和女人的猶豫開始,纏綿過後先起身的總是男人,意猶未盡的女人往往眷戀過去。(因為戀愛是浪漫主義,結婚是現實主義?)且不論他們是否為同一對男女,表現了戀愛的三種狀態這一點應該是無疑的。

向維納斯傾訴心願

據說,華鐸創作此畫的靈感,來自一七〇〇年在巴黎首演的唐可爾的戲劇《三個表姐妹》。劇中有朝聖打扮的貴族、市民、農民等各階層的男女,乘船前往西堤島的場景。這也是為什麼此畫中央的幾對情侶從裝束來看明顯不是貴族。追求愛情的朝聖,並非典雅的宮廷人的專利。

碼頭那邊,兩對情侶早早趕到。船夫是位赤身裸體的小伙子,彷彿是從某個神話故事裡面溜出來的。他正用健碩的臂膀划動船槳。上空胖乎乎的小愛神飛來飛去,祝福這些向維納斯傾訴心願的戀人。

豔宴圖

〈西堤島朝聖〉大獲好評,三十二歲的華鐸也因此被選為學院正式院士。同時,畫壇上確立起「fêtes galantes」這一體裁。一般翻譯為「雅宴畫」,不過在galantes的詞義中,比起「雅」,情色的成分更濃一些,或許稱其為「豔宴圖」更為準確。

儘管主題是在大自然中身著盛裝男女的戀愛場面,華鐸卻使之從單純的風俗畫提升到了藝術的高度。從此,法國繪畫終於可以與義大利、法蘭德斯、西班牙比肩。

本作品完成的第二年,就有畫商委託華鐸複製一幅。可以看到,複製畫中雖然三對主角沒有變,其他部分卻加入了大量的改動,說是複製,卻也投入了相當的精力,完全可以說是另一件作品。情侶人數和愛神的數量也都變多了,小船上立著高高的桅桿,紅帆被風吹鼓。

畫面如夢似幻

最先吸引我們視線的是維納斯。原畫中冰冷的大理石雕像,在這幅重畫的作品中變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女神沒收了淘氣的小愛神的箭筒,彷彿在叮囑,不能再多放愛之箭了。

左邊也有同樣的情形。一個小愛神正在不顧前後地拉弓,另一個抬起一隻手阻止。所以人們說這幅的主題不是戀愛的短暫無常,而是一曲獻給因愛情走入婚姻的讚歌。

另外,持扇女子的前方多了個騎士(盾牌和頭盔立在旁邊),後方也多了個男子,手裡捧著象徵愛情的玫瑰。這樣一來,前面所說的三對情侶其實是一對的說法就不再有說服力。船變大了,畫中已經看不到船頭。有兩對情侶已經先上船。在空中成群結隊飛舞的小愛神,在桅桿附近組成裝飾性的圓形。

複製畫給人的整體印象比原畫熱鬧得多。儘管如此─不可思議的是─畫面卻沒有因此變得吵鬧,魅力也絲毫不減。不知是因為偏黃的暮靄,還是因為精準的色彩感覺,令人陶醉的感受和那一抹憂愁還在,依然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如果兩幅作品都在羅浮宮,可以對比著看,那該多好。遺憾的是,後來的這幅落入了酷愛法國文化的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手中。這位國王甚至買下了華鐸最後的傑作〈傑爾桑店舖招牌〉,要看的話必須去柏林的夏洛滕堡宮。

洛可可的哀愁

腓特烈二世被瑪麗亞・特蕾莎斥為「惡魔」、「怪物」,是他將普魯士發展為軍事大國,在歷史上給人的印象是強硬的,但他卻對洛可可的美無比熱愛。他用法語跟人交談,把王宮佈置成洛可可風格,他也擅長吹奏長笛,對華鐸有很深的理解。

華鐸一掃此前壯麗的巴洛克風格,成為洛可可時期第一位也是最有影響力的畫家,不過他本人生前卻不知道有「洛可可」這個詞。

洛可可的詞源是rocaille,指一種大量運用貝殼或小石子的室內裝飾。因為是一種細膩、優美的貴族趣味,法國大革命後,隨著大衛等新古典派興起,洛可可遭到全面否定,被指為享樂、女性化、感性化、頹廢,該詞也被作為蔑稱使用(就跟「印象派」最初是被用來諷刺畫家的詞一樣)。

但是現在已經成為美術專業術語,用於指稱十八世紀法國主流文化。洛可可的全盛期,是路易十五與其情婦龐巴度夫人的時代,已經是華鐸死後的事。

華鐸的活躍時期很短,從「太陽王」路易十四最晚年到「攝政時代」(路易十四的外甥奧爾良公爵代替年幼的路易十五進行攝政政治),只有不到二十年。因為早年患上肺病,華鐸於三十六歲英年早逝,他開創了洛可可藝術,卻無緣看到它開花結果。

《療癒羅浮宮》
作者: 中野京子 ,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0/0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