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會有那麼一天,你會需要搖滾樂的。
在我人生的歷程上,這句話常常出現在我心裡。很多人說,搖滾樂其實是一種生活態度,我很認同,但如果要我來表述,我會說,搖滾樂就是腎上腺素。
什麼時候會需要搖滾樂呢?通常就是一個人的生活、生命被掏空的時候,這時候會需要力量,需要詩句,需要靈性,而搖滾樂剛好包含了這三者。當人有了力量、有了詩性、有了靈性,會創造出一些偉大的事情。
搖滾不衰
這也或許可以解釋,搖滾樂史萌芽迄今不過短短五十載,已經有多少社會運動、抗爭與搖滾樂密不可分;我們常說,音樂可以改變歷史,搖滾樂是最有說服力的例證。聽說某位以「神秘微笑」著稱的綠營操盤大老,當年也是熱愛搖滾樂的青年,我相信他當年也曾經感受/擁有過某些偉大的靈感與力量。
搖滾樂改變人類的歷史,或許太過遙遠太過深奧,但搖滾樂改變了我的生命歷史,貨真價實、千真萬確。在我黯淡慘綠的年少時代,在房間裡,關起燈專心一遍又一遍聽著Guns N Roses的「Appetite for Destruction」與Led Zeppelin的「IV」,讓我忘掉了多少因我父親的自利、不負責任,帶給整個家的痛苦與心靈創口。
人總要先學會忘掉,才能學會新的記憶方式。這是我十五歲以後的體驗。
找到自己的冰塊
我要學「阿洪之聲」的主持人阿洪說:「不歡喜的事情不要講啦!」(其實感覺已經非常非常淡了)我要提的,是十七歲那年尋找冰塊的那個下午。(註:「百年孤寂」的第一句話)那天下午,我找到了我自己的冰塊。
彼時,我高中放學後,常常走到台中自由路上的一家唱片行,買些西洋情歌等錄音帶,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特別的重金屬音樂。那時我無意間瞥見一張不起眼的華納代理錄音帶,標題是:Neil Young 《 Freedom 》。
側標上寫著「滾石雜誌五顆星」,那時對滾石雜誌是何物才方有概念,對浩瀚搖滾樂更是幾乎初窺門徑的我,猶豫了一下就買了下來。沒想到十個小時以後,這捲錄音帶A面第一首歌與B面最後一首歌(其實是同一首歌,重搖滾版與木吉他版)「Rockin’ in the freee world」,成為我的搖滾樂詠嘆調(不是那種後人膜拜的搖滾樂國歌,而是我個人三不五時翻出來唱唱兩句的私人歌)。
哀傷掉淚的體驗
(當然,我也想不到,這首歌在問世多年後,特別是因為美國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地位愈來越崇高,逐漸成為許多搖滾樂首翻唱的歌曲。包括這首曲子與六四天安門事件時間上的重疊,與尼爾楊看到以肉身在天安門前擋住坦克的年輕人時的感言等等,在此不贅言)
那時一遍又一遍地聽這張專輯,從不習慣到深深著迷,沒有花去我太多時間。但印象最深刻的仍是頭尾兩首歌「Rockin’ in the freee world」。在歌曲中段,尼爾楊唱著:
I see a woman in the night
With a baby in her hand
Under an old street light
Near a garbage can
Now she puts the kid away,
and she's gone to get a hit
She hates her life,
and what she's done to it
There's one more kid
that will never go to school
Never get to fall in love,
never get to be cool.
尼爾楊用簡單、直率的歌詞,毫不猶豫地刺向我的心,那時聽一聽還會流淚。現在想來,記憶中那應該是唯一聽英文歌曲會想掉淚的經驗。
敲打你的心房
《 Freedom 》絕對是老楊(註:樂友馬世芳等對尼爾楊的暱稱)進入九零年代前最偉大的專輯,當然在老楊唱作等身的豐富寶藏中,偉大傑出的作品很多,經過將近三十年的聆聽,我個人最鍾愛的就是一九七四年的《 On the beach 》;但單就老楊的歌曲來說,這首我十七歲相遇的永垂不朽經典,迄今仍然不經意地,就突然跑出來猛力地敲打我的心房。
這就是搖滾樂,當它出現時,不會拐彎抹角也不會虛情假意,它就是直捷了當地重重狠敲你的心房,讓你流淚、讓你激昂,當然,也讓你平靜,讓你欣然。
老楊是我年輕時尋獲的第一塊冰.接下來,我認識了Bob Dylan以降,很多很多,你會覺得簡直「酷」壞了的樂團和樂手,這些音樂都能讓你從腳底直透心底,那就是搖滾樂。
無論如何總是會需要搖滾樂的,真的。那一天,譬如說,心血來潮,把Oasis那第一張鋒利得比刀子還屌的專輯《 Definitely Maybe 》放入唱盤,然後把音量調到最大(當然也要確認鄰居都不在家),再整個人沉入沙發裡。
如果那時的心情再壞一點,你就會理解並體驗到「救贖」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