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小說)喝著珍珠奶茶去買菜(溫小平)

溫小平 / 旅遊作家 2019/07/22 16:42 點閱 23443 次

病床上的奶奶睡著了,他起身把奶奶的薄被往上拉了拉,眼角濕潤著,想起他幼年愛踢被,一個晚上,奶奶總要幫他蓋好幾次被,結果睡眠被切割得七零八落,奶奶也沒抱怨。

五歲那年的暑假,是他永遠抹滅不了的記憶,準備要升大班的他興奮得很,當奶奶要去超市買菜時,他吵著也要去。「太陽很大耶!那麼熱。」奶奶戴上她心愛的桃紅色帽子說。

「我不怕曬,我要去幫你拿菜。我是大力士。」他展示著手臂上若有似無的肌肉。奶奶笑得好開心,摸摸他的頭說,「小強真的長大了喔。」於是,他倆開心地出門,他牽著奶奶,也像是奶奶牽著他,穿過門前公園,彎過兩條巷子,就到了超市。

坐在菜籃車

奶奶知道他喜歡坐在大號菜籃車裡,遂把他抱了上去,他卻哭鬧著說,「我要珍珠奶茶。」「那不是好食物,回家奶奶打果汁給你喝。」他不依,不停哭泣說,「奶奶答應的,你忘了。」

生日的時候,奶奶問過他,「小強啊!想要奶奶買甚麼禮物給你?樂高嗎?還是繪本故事?」他當時回答,「我喜歡坐在菜籃車上,抱著大杯的珍珠奶茶,欣賞超市架上的物品,我好像國王巡視自己的王國,很神氣耶!」對他來說,那是不得了的夢。

最後,奶奶妥協了,牽著他頂著太陽繞到飲料店,買了珍珠奶茶。然後,讓他坐進菜籃車,他開心的笑了,跟奶奶說,「奶奶,我好愛你喔!」他邊啜飲著,邊盡責地抱著南瓜、捧著鮮奶,想像奶奶熬煮的南瓜湯,那時的他,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了。

推奶奶去買菜

畢竟,奶茶太大杯,他喝不完,離開超市時,他用兩隻手緊緊箍著,但他的手掌小,握不緊,奶奶要幫他拿,他拒絕了,卻在跨過馬路時,奶茶鬆手落了地,他跑出去要撿,突然一輛私家車駛過,奶奶嚇得衝到他面前,車呼嘯而過,奶奶摔跌在地,桃紅色帽子也飛了老遠,被車輪輾過的奶茶,濺在奶奶的花洋裝上,他嚇得嚎啕大哭。

未料,奶奶跌斷了小腿,動手術、上石膏、打鋼釘,躺在床上好一陣子,又復健好久,才慢慢痊癒,但行動卻不那麼靈活了。儘管奶奶不斷護著他,幫他解釋,「是我走路不小心,別怪小強。」那以後,爸媽不准他和奶奶出門,擔心他又闖禍。

直到他小學畢業,爸媽問他,要甚麼畢業禮物?他卻說,「我想跟奶奶一起去超市買菜,喝珍珠奶茶。」可是,奶奶已經沒力氣拎菜籃,爸媽為了實現他的願望,租了輪椅,讓他推著奶奶去買菜。

奶奶依然戴上她最愛的桃紅色帽子,經過飲料店時,買了兩杯珍珠奶茶,他們一人一杯。他把菜籃掛在輪椅上,挑了菜,擱進菜籃裡,忍不住問,「奶奶,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坐在菜籃車裡,喝珍珠奶茶呢?」

一杯珍珠奶茶

奶奶笑笑搖著頭,「奶奶老了,記不得了,你想坐菜籃車嗎?」「我已經長大了,塞不進去了。」他推著車子,眼睛澀澀的,好擔心,有一天,奶奶連他是誰都記不得了,他還能這樣陪奶奶買多久的菜呢?

太陽曬進了病房,他拉上窗簾,拜託看護注意奶奶的動靜,他到附近尋找飲料店,買了兩杯珍珠奶茶。回到病房時,奶奶已經醒了,他把珍珠奶茶遞給奶奶,奶奶笑了起來,「你怎麼知道我要喝?」

「你剛剛告訴我的啊!」他藉著回憶,猜出奶奶的渴望。奶奶輕輕喝了一口,握著他手說,「我們去超市買菜,你坐菜籃車,我買南瓜和牛奶,煮南瓜湯給你喝。」

奶奶想起來了,奶奶沒有忘記他們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他握著奶奶沾了水氣有些濕潤的手,他知道,即使上帝有一天帶走了奶奶,他們之間還是會有著奇妙的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