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四月開始，我進入第一志願的大型百貨工作。選擇這個企業的理由有五個：一、員工都十分有個性，元氣十足；二、升遷、加薪主要看能力；三、一年可取得一次卅天的長假；四、零售業只賣給上門的客人（通常很多必須去推銷，不主動出擊就沒有收入）；五、站著工作。因為我只要坐著工作，一下子就會想睡覺。
發揮個性與所長
尤其第一和第三個理由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因素。求職活動拜訪過的企業有廿家以上，但不管到哪裡，大家都是一樣的表情，眼神好像死去了一般。印象中，要是不抹滅自己的個性的話，就沒辦法成為上班族。但我選擇的企業，遇到的每個人都充滿個性，講的話都不一樣。
在能力主義取向的環境裡，可以先試試自己的能力，我有點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著。即使只做了一點小事，前輩也會一邊戲謔開玩笑，一邊誇獎：「很有能力喔～」在這種公司氛圍下，可以發揮原本的個性，生氣勃勃地投入工作。
長期休假對喜歡旅行的我來說非常有吸引力，但另一個值得注意的是，休一個月的長假時，其他同事如何分攤工作，公司嶄新的制度讓我充滿興趣。常聽到「你不在的話工作沒法進行」和「反正只是公司的小螺絲釘」兩句老話，公司是怎麼決定卅天休假的呢？
升遷的苦與樂
因為人事異動，我被派往地方大型店的雜貨賣場，這是入社三年半之後的事。也被賦予責任，我體會到快速升遷的快感。赴任後，找出賣場問題點，開始著手改革，但沒有想像中順利。在地任用、幾乎沒有調動的部下，長年接觸同樣的業務，往往不願意改變已經習慣的做法。
我也想提升他們的業績，但無法如意，連自己的業績也遲遲未見起色。當時是一九九七年。泡沫經濟後，不管是公司、店鋪，還是各賣場，都進入難以超越前一年營業額的負成長時代。年紀輕輕就接下重任，出席會議時常常被店長、副店長訓斥，用來警告其他同事。為了回應公司的期待，我苦撐了下來。
但另一方面，公司以外的私人時間卻多了許多快樂的事。和同時休假的同事一起去露營、踢足球、海水浴、體驗陶藝、洗溫泉、到漁港吃壽司等，雖不像在市中心，有許多遊樂場所和飲食店，卻反而找回童心，盡情地運動身體。即使沒有任何東西也很快樂地原始體驗，或許是在當時才體會到。
對「拚命工作」存疑
從宿舍到公司通車只要五分鐘，對從高中時代開始，擠著擁擠電車，花一個小時以上通車通勤的我來說，是工作和住家一致的可貴機會。雖然是遊樂場所很少的偏僻地方，卻多了面對真實自我的時間。從進公司以來一直向前奔跑的我，肩膀上的重擔終於稍微減輕了一些。
到任一年之後，原本覺得有問題的部下反而愈來愈可愛，印證了「入境隨俗」這句話。我也愈來愈融入這裡，反而對拚命工作這件事產生了疑問。
這麼想時，業績就愈來愈沒起色，雖然想挽回，努力提升衝勁，但往往維持不到一天，常常在愈來愈不行的我，和想再加油更努力的我之間掙扎；即使如此，每天都有新的目標，但自己的衝勁完全追不上目標銷售額，每天都感到痛苦。
陷入惡性循環
愈來愈不景氣，不只有我，其他的社員也表現出一副很努力工作的樣子。空降部隊的上司不清楚現場狀況，只是一味斥責，不停改變目標方向。隨著業績惡化，薪水和組織開始頻繁變更，只要業績沒起色，就立刻被調到閒缺，很難再升遷。
書面文件和會議增加，賣場工作人員被裁減，要維持目前的業務量已經用盡全力，業績愈來愈難以提升，形成惡性循環。社員當然增加許多不平和不滿。營業額愈是減少，整個管理系統就以「效率化」之名，由上層操控。過去交由賣場決定的事、也被要求遵從店長和總公司的方針，員工個性不再被認同。
不再重視員工個性
以前只要達到營業目標，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備齊種類販賣的人、用陳列吸引顧客的人、吆喝販賣的人、成為他人銷售典範的人、照顧部下提高薪水的人……，還有，大家不只看業績，也關心後勤作業的人員，瞭解不起眼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我也是因為憧憬許多有個性的人才進入這間公司，很尊敬有個性的工作者，也受到他們教導與培育。即使斥責部下的失敗，負責的也是上司，我十分認同這個做法，自己也這麼走過來的。
但是，這麼做的前輩、上司卻遭到公司冷凍，只要不遵照店長、副店長的指示，或是不遵從總公司的指示，就會被盯上。即使違背自己的本心照著指示做，只要營業額下降了，就會被要求負起責任，打成閒職。
看不到未來藍圖
為了活下去，員工變得對上頭指令唯命是從，對錯誤的指令提出異議，評價就會降低。但即使照著做，只要營業額減少，評價還是降低，到頭來一樣被迫背負責任，讓人愈來愈無力。
我注意到，為了逃避責任，愈來愈多人輕易地把部下犯的過錯報告給店長和副店長。我接下來的目標到底在哪裡？照著尊敬的前輩的路向前走的話也看不到未來，但又不想壓抑自己的本性成為唯命是從的員工，在公司裡看不到自己未來的藍圖。
工作成放棄夢想的藉口
時間來到廿世紀末的一九九九年。升遷考試第一次沒有合格，雖然有第二次機會，但實在提不起勁努力。這時候我疑似有憂鬱症。在最喜歡的長假之前，因為工作壓力，沒有餘力去弄休假計畫，就這麼迎來了假期。
壓力來自於無法提升業績、無法回應店長、副店長和上司的期待，和想努力卻怎麼也動不了的自己。總而言之，要是他人給予的評價降低的話，自己就沒辦法忍受，現在我終於瞭解了。
私底下為了忘卻工作的艱辛，常常遊玩喝酒到天亮。雖然從以前就喜歡和大家熱熱鬧鬧喝酒，次數不算增加太多，反倒是經常借酒消愁。休假時腦袋也被工作佔滿，沒法做想做的事。把工作當成藉口，擅自放棄夢想而為此感到傷心。
我雖然沒有很具體的夢想或未來藍圖，但有個模糊的圖像，想經營酒吧、想練習吉他、想看看世界和日本各地、想知道更多社會上的事、想做有助於他人事情的想法，用工作當成藉口，這些全部都放棄了。
「離開吧，已經夠了！」
一九九九年四月我有長假，但這時也是滿腦子工作的事，沒有任何休假計畫。雖然想要去某個地方，但不知道要去哪裡，我迷惘地站在東京車站，總之先向大阪出發。但是從都市到都市，還是難掃心中煩憂。在大阪看著路線圖，猶豫地最後決定向紀伊半島出發。
這個選擇沒有錯，彷彿冥冥之中被什麼引導著，從南紀白濱到熊野三山，海、川、瀑布、山稜、梯田、夕陽、溫泉、古代野史，我被神靈的歷史氛圍緊緊圍繞，終於感到安心。
我在僅有數間旅館的川湯溫泉峽住了幾天，這裡靠近熊野本宮，看著流過的清澈河水，白天、晚上都泡在野趣橫生的露天溫泉裡。沒有任何煩惱來打擾我，搖曳的樹木與微風，只有不速之客的小鳥偶爾飛過。從河川仰望峽谷間的狹窄青空，我口中不禁吐出這樣的話：「離開公司吧，已經夠了喔！」
辭職就好了！：減速生活，給窮忙族的樂活提案
減速して自由に生きる ─ダウンシフターズ
作者： 高坂勝
原文作者： コウサカマサル
譯者： 簡嘉潁, 呂仙儀
出版社：遠足文化
出版日期：2017/0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