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巴黎聖心堂前的階梯上,風有些刺骨,她拉緊了連帽外套,輕輕搓著手心,眺望著遠方的巴黎夜景,卻揚不起絲毫浪漫,似乎她要辜負美絲的一番心意了。美絲到聖心堂裡轉了一圈,過來坐在她身邊,問她,「真的不進去看看?」她搖搖頭,自從浩澤跟她分手後,她對上帝就畫了好大的問號,上帝如果愛她,為什麼硬生生把浩澤從她身邊帶走?
上帝的考驗
她跟浩澤是大學同學,美絲則是她的室友,那時,美絲經常帶著男友跟他們一起烤肉、釣魚、爬山,畢業後,美絲跟男友分手了,只有她還跟浩澤走在一起。原本以為浩澤服完兵役,兩人就可以步入禮堂,可是,他媽媽嫌棄她沒家世,始終沒有點頭。此生認定浩澤的她,相信只要努力討好浩澤媽媽,就可以贏得她的心。
未料,她努力好幾年,等到三十歲,浩澤媽媽意外罹患癌症,逼浩澤跟她分手,娶他媽媽喜歡的女生。孝順的浩澤只好哀求她的原諒,她非但不肯原諒他,也懲罰自己,把心囚禁起來。
巴黎夜難熬
轉眼,又是十年過去,美絲赴美念了博士,生了一對雙胞胎,有份高薪工作,而當初系上第一名畢業的她,卻在出版社擔任不起眼的小編輯,虛耗著自己的青春。出國多年的美絲難得返台,約了她見面,早就跟所有同學斷了來往的她,禁不住美絲的要求,勉強現身。
美絲發現她當年的亮麗卻成了枯萎的花瓣,忍不住問起她的近況,她刻意平淡,卻還是說了心裡話,「那麼多年過去,我忘不了他,傷得太深,也愛得太深。」在巴黎有個會議的美絲,約她順道去散心,年前剛好遞出辭呈的她,遂想趁此慰勞辛苦多年的自己,或許,可以為壓抑多年的自己找到一條出路。
巴黎街頭仍然不時出現示威的黃背心,每個人似乎都有冤屈,她不懂法國人的冤屈,如同別人不懂她,各自啃著屬於自己的傷悲度日。美絲拍拍她的肩頭,「找個餐廳吃點東西、喝點小酒吧?」她捶捶痠麻的腿,夜裡,風似乎更冷了。
幾位街頭畫家招呼著要幫她畫像,她挑了一位長髮女子,不到十分鐘,畫家就完成了她的炭筆速寫,臉上悲傷的線條,連她都覺得陌生。「那一點不像你。」美絲在一旁說。她卻把畫捲起來,給了畫家超過談妥的酬勞,她心裡明白,畫家完全看穿了她。
青鳥悄悄飛來
美絲挑了一間很有情調的小酒館,充滿蒜香的西施舌卻引不起她的食慾,悶著頭喝酒,手風琴者演奏著輕快的曲子,她卻益發沉重。她好氣自己,這些年來,為什麼不斷用痛苦餵食自己,全然忘了歡樂的滋味。
她不想壞了美絲興致,躲到洗手間擦眼淚,出來,美絲卻不在座位上,她回頭正要問櫃台,卻見一個男人朝她走來,赫然是十年沒見的浩澤,黑了些,瘦了些,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在台灣嗎?
她閃過他的身邊,奪門而出,直覺被美絲出賣了。她不喜歡這樣戲劇化的編排,一點沒有驚喜,反而讓她覺得狼狽。浩澤追過來,拉住她的手臂,「不要走,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嗎?」
十年的凌遲
「我不想知道,你跟我早就沒有瓜葛了。」她忿忿的甩掉他的手。十年的凌遲,夠了,她不想讓自己被他埋葬掉。浩澤用最快的速度說,「我媽過世了,我也離婚了,我到巴黎藍帶學院學做甜點,我記得你最希望開一家甜點店。」
她往地鐵站的腳步不曾停留,浩澤只好緊跟著不停說自己的近況,她強忍著不去看他,心裡卻澎湃著。匆忙間,她完全失去了方向,遲疑著不曉得往哪兒走?
突然,暗巷裡竄出一個男人,搶走她的皮包,她尖叫著,浩澤立刻追上去,把皮包搶回來,手背卻被對方的刀子割傷了,她慌慌的抓起他的手,忍不住哭了,「你這手,要做點心的…」眼淚撲簌簌滴個不停,是為他的傷口,還是自己的傷口哭泣呢?
浩澤將她緊緊擁在懷裡,「還記得大三那次爬山,我摔倒了,你也是這樣哭個不停,怕我死了。」她不再掙扎,盡情的哭泣著,她告訴自己,他已經走掉一次,這次,她絕對不會再放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