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長期失眠困擾,她只要想到過去種種,就無法入眠,住在這棟她跟丈夫胼手胝足買下的房屋,似乎每個角落都充滿傷痛以及淚痕。她嘗試服用醫生處方的安眠藥,醒來卻依舊難過,腹中洶湧著幾乎要氾濫的潮水,於是,她轉而尋求其他方法助眠,但睡眠卻還是斷斷續續的。
夜裡睡不著,她獨自去看午夜場電影,但無論是何種劇情,她總能聯想到自己身上,遂在電影院裡邊看邊哭,就這麼哭到散場,走在捷運軌道下,震耳的轟隆隆聲,掩蓋不了她的傷痛,讓她更加嚎啕。
不斷被男人傷害
那次,她的設計作品首度獲獎,她第一個通知了丈夫。他從戀愛起,就知道她在乎這個獎,甚至為了鼓勵她,允諾得獎後相偕去歐洲旅行。她以為他會實踐諾言,到場為她熱烈鼓掌,結果他卻和同事去慶祝他們公司的業績長紅,原來慶功宴上有那個她。
事後她知道自己的婚姻出現第三者,狠狠哭了一個晚上,也就是那時起,失眠開始如巨獸盤據心頭,煎熬著她的身心。
她一直在乎他,也就不斷被他影響著。她催眠自己,他不過就是逢場作戲,很快會回到她身邊。而他認定她理所當然會原諒他犯了其他男人也有的毛病,不曾為此道歉,就這麼反覆傷著她。
婚前好友曾經勸她,伴侶的行為在某些方面跟父母很像,他的父親曾經外遇,忠厚老實的他,恐也會出軌。
靠工作麻痺自己
但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他會忠於婚姻。他的確安分許多年,她陪著他吃苦,蝸居小套房多年,一起含辛打拚,結果呢?就在他們搬入新居不久,她半夜醒來,竟然發現他躲在書房講電話。起初他還掩飾自己的行為,後來,他變本加厲,經常藉著出差等理由幾夜不歸,他不肯說他下榻的旅館,也不說自己的去處。不久後,他乾脆在郊區另外租屋,天高皇帝遠,她就管不著。
她能怎麼管?她還得打起精神顧著兩個孩子,更不敢怠慢工作,除了藉工作填滿空虛,也擔心有朝一日,她必須靠自己生活。夜深人靜時,她只能用媽媽的話「男人倦了累了,就會回巢。」來麻痺自己。
許多年後,他竟病倒了,原來檢查出癌症,躺進了醫院。
她到醫院看他,蒼白的臉擱在粉紅色枕頭上,手上的針管滴著企圖延長他生命的針藥。她很想問他,過去的荒唐留下甚麼?又覺得何必多此一問。他倆的青春早已回不去,望著病房窗外的山坡上,累累墳塋,終究,他們都要躺進土裡,只是不知誰先誰後?
幾個女人陸續來看過他,見到病房裡照顧他的她,當她空氣一般,沒問甚麼,只看了床上的他幾眼,早已失去昔日的光鮮奪目,如雨後的殘枝敗葉,氣息微弱,她們連椅子不坐,匆匆離去,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許久未有的安眠
他出院那天,她沒有去看他,兒女幫他找了一間套房,他住在窄窄的空間裡,粗淡飲食,換他品嚐她20多年來的孤單寂寞。
她卻把住了多年的華廈,換了油漆顏色,房屋擺設也更動了,不需要的家具送了人,他的書房則改裝成她的音響室,買了一套嚮往已久的音響,聽著他倆戀愛時愛極的西洋老歌老音樂。角落裡,寂寞的氛圍慢慢地,淡去。
兒女們陸續回家過年,孫子女嬉鬧著,她忙碌地做著拿手菜、張羅著糕餅點心,穿梭在不同的房間,這家有沒有男主人,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
年假結束,兒女離去,她更換了床單、被套,又洗又曬的,累得躺上床。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昨夜狂放的雨聲,她竟然毫無所悉。推開窗, 撿拾著窗台的幾瓣落花,抬起臉仰望春光,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沉沉地睡上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