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清桃的四個啟示:腳踏實地 才能與自己和解(邱慕天)

邱慕天 2017/01/13 11:02 點閱 5375 次
海倫清桃(photo by Helen Thanh Dao via Facebook)
海倫清桃(photo by Helen Thanh Dao via Facebook)

海倫清桃(阮菁桃)的身世之謊一波三折,著實打臉了一大票還想試圖幫她說話的人,包括那些說她沒有錯,「誰叫台灣人就是歧視越南人」這類急於政治正確的論述。

海倫清桃是筆者少數在台灣採訪過、通電話過的女藝人,也曾追蹤她臉書達兩年之久。兩年前的此刻她發行自傳,我還到過101誠品的記者會現場採訪,作為普世主義(cosmopolitanism)的倡議人,個人在流行圈尋找的正是這一類新住民的好故事,能將跨文化的美善發揚光大。

在一般人眼中,她有足夠令人讚賞的外型條件;論才幹,把她老公加進來算一個單位,那這個團隊也有足夠處理各種事物的能力(通告、談判、理財、公關)。台灣給予她的機會不算虧待;海倫清桃挫折的原因,完全在於她不肯腳踏實地奮鬥。從她身上有四個人生功課要學:

第一、「負能量公關」走不遠

海倫清桃經常在個人臉書提及自己的不幸的家世,還有被台灣人歧視的台越混血身份;每每述及高中時姐姐、父親相繼意外過世、2010年母親車禍離世、2011年弟弟自殺;自陳在越南2005年至2010年間發展到越南戲劇一姐的地位,聲望有比林志玲,卻在台灣被當小咖。

問題是,沒有人喜歡整天被苦毒圍繞與轟炸;偏偏她太常散發「懷才不遇」的負能量,總是怨天尤人一番後又故做樂觀堅強,只允許一言堂附和她怪台灣、怪環境、認同她自我中心的世界觀;一旦建議她中文咬字可以改善些,或是勸她走出自己的世界、多跟社會同理及同步,就會被她反嗆「歧視」,或是「你不了解我經歷的悲慘,才說這種風涼話」,連影帝吳朋奉私下的善意建言都被她公開拿來表過

這樣的女生,即使皮囊再姣好,你都會想跟她保持距離。

第二、假的真不了

海倫清桃假報景美女中、洛城加大(UCLA)經濟系兩段求學經歷,的確至少給她帶來一次上綜藝節目「高學歷藝人」單元以及獲得親民黨提名不分區立委的機會,但後來都是她拿不出學歷證明而告吹。

而她的自傳《我用勇氣與驕傲在黑暗中種下一道光》則是揉合了戴先生和阮菁桃兩人的身世。在假定故事為真之下,文經出版社曾有很大的誠意試圖幫她潤稿出版,收她草稿的管仁健約她面談也只希望聽她自圓其說,好下筆改稿:何以1980年代還在戒嚴反共的中華民國,可以容許她臺灣父親自由往返1975年就已經全面赤化的越南經商?為何自己讀過的景美女中,在地生活的細節會是一片空白?

她憤而切割文經社。這本「自傳」則後由暖暖書屋出版,很多破綻依然沒能解釋:為何自稱17歲父親過世後全家瀕臨斷炊、她也休學(p.119),會隔年馬上又有「父親為她個人預備好的三、四百萬現金」可以理財、玩基金,專門讓她花在美國語言學校跟念昂貴的UCLA(按說須比照外州生收費;pp.146-149)?

更別說,獨留孤母和弟弟在「台灣」的決定既是如此乾坤一擲,想不透她如何又是大二暑假(2005)「回越南探親」被星探相中就決定留下拍戲,把賭上家產的UCLA 學業放棄了?

這些圓不住的謊,她全部惱羞成怒用「歧視」公開反咬回去。但她出事自爆之前,上述這些事卻不曾有人主動拆穿;台灣何嘗沒有給過她證明自己的機會?

第三、演藝圈就是名利場

在演藝圈這個名利場,虛榮攀比和造假的事情可多了。從身高體重、學歷、年齡、家世、財力、外貌整容修圖,到「業配裝路過」,演藝圈中找不出幾個有資格落井下石的聖人。

事實上,偶像招牌本不是人人能扛。仲介來的越南新娘、年過25已婚、中文不標準,打一開始阮菁桃演藝之路業已受限。看清市場現實,放下玉女偶像的星夢,走實力派的路線一樣很好。

然而或許是在2002年以模特兒選秀入行後,優凱經紀將阮菁桃包裝成「港模」掩飾口音的身分鍍金方式奏效,阮戴二人從此開啟了「浮士德的交易」,換取演藝圈的榮華。

舉凡種種誇張的扯謊行徑,諸如年齡短報7歲(1976變1983)、已婚變單身,還有兩人賣房以添購奢侈品,好晉身偶像女星/小開/有錢人圈子,以及三不五時編造一些好人好事的故事(9個月新車斷皮帶?不見車損照片或維修單?)鼓搗粉絲,這都是將靈魂出賣給虛榮的魔鬼,價值觀早已偏差到倒黑為白。

海倫清桃常抱怨總是只能接演越配的角色,想演偶像劇女一號,但用「越南林志玲」為自個兒抬價是她主動的(p.240-241);如今更惹怒在台近十萬越配的是,她嫌棄了半天的,正是自己真實的越配身份。一位網友評論說得好:

「即使謊言的原因是來自於社會的歧視,也不代表以謊言來回應歧視是一個正確的選擇。甚至於如果這謊言說的夠好,那其實是在加深歧視。因為原本加深雙方了解的機會被掩蓋了過去,而說謊的人更將是自己融入了那個歧視的結構,歧視著原本不該被歧視的人。」

第四、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這樁婚姻因為原先就來自跨文化仲介買賣,可以想見兩個人都走得不容易。第一次在台發展鎩羽而歸後,海倫清桃與戴發奎 2005年轉往了越南發展,畢竟海倫清桃是純越南京族人。然而這個過程不但徹底斷送了戴發奎在台灣土木營造業還有的職涯空間,也讓離鄉背井的他除了經營(或曰「控制」)妻子之外,再無其他的人生支點。

海倫清桃最興旺的時候,戴先生反倒衰微。他在越南沒有工作,還必須跟妻子保持距離以維護她單身偶像形象;他要賣房幫妻治裝,好在越南演藝圈能跟上其他女星排場。更糟的是,當初拿了8000美元嫁女兒的越南娘家不能體諒支持,還以為海倫清桃過得很好,或乞討或威逼,就希望從女婿身上榨取更多好處。

多年來,海倫清桃的臉書是由戴先生經手,而她父母雙亡的身世其實是戴先生的親身經歷的移植。如果讀者讀到這本自傳,將驚嘆那「台越混血」的小說人物海倫清桃,就是阮菁桃作「光」、戴發奎作「影」的複合生命敘事。

戴、阮二人18年來只能以兄妹相稱,影子先生必須看太太接受富商調情、跟男藝人戲裡曖昧、與粉絲親密接觸,實同忍一般男人所不能忍。

「海倫清桃」過去那麼多對控訴社會對越配不友善、對投資理財的心得、對大樓防震之力學結構的評論(),以及一些流暢中文的時事感想抒發,我們終於發現,那是戴先生人格戴上「海倫清桃」面具僅剩的社會正義感出口。

一個人活在謊言與虛榮中,多麼地痛苦啊!但,何以至此?

新住民的堅韌不容消費

戴發奎細陳,當初阮菁桃是越南新娘仲介的看板新娘姊妹花、萬中選一的條件。阮菁桃人美個高,會越南文、中文,還有不俗的廣東話和英文能力;戴發奎則在台灣大興土木的1990年代幹到了月薪9萬的營造經理。在台灣有近10萬對越配族群,經過仲介而來的夫妻99.99% 綜合條件及不上他們;要怨天尤人,也得先論資排輩。

然而,許多新住民以行動代替抱怨,從不炒弄族群政治或操作身世。越語老師陳凰鳳是2001年隨丈夫移居台灣,屬於正常婚戀、非仲介來台,卻因看到許多越配因文化及語言的隔閡在台生活及婚姻受苦,甚至有攜子跳樓的慘劇,從而在丈夫支持下,積極投身文化教育工作。

印尼嫁來的2007年金鐘影后莫愛芳、演出《浪子單飛》獲得2015年金鐘女配角獎的越南新移民陳秋貞,都不乏大環境打磨下的困頓遭遇,卻以積極態度贏得社會的肯定。她們會樂見一個聲稱生在台灣、有一半台灣血統的女生,消費她們的努力嗎?

近年的海倫清桃逐漸以「台越親善大使」的形象定位自己,她主持外配節目、帶過胡志明市旅行團、出越語教學書籍。她在台越文化交流的發展空間本來步步看好,但此刻醜聞則已經成為台灣國族與東南亞認同的角力,我特別好奇越文新聞報導底下(如這篇這篇)越南網民的評論,其中大多是無力感。有網友嘆到:

「在美國、日本,無人不知越南人普遍就是偷雞摸狗、手腳不乾淨。...越南早在很久以前就在許多人眼中失去了國際形象。」

越南同屬儒家影響深遠的亞洲文化圈,最給她形象招黑的,還是她這幾年到處宣傳母親過世的不肖女說詞:

「其他事還都可以原諒,但母親還活著卻說她死了,這是無法接受的。」

與自己和解吧

來自社經發展程度較低的國家,自身所攜帶的文化元素不被當地重視,此乃社會常情。台灣人到歐美日奮鬥,要經歷的也是一樣。

50多年前,華盛頓紀念碑前的金恩看向白宮,他對未來的夢想對映著今日那位黑人總統偉大而感性的謝幕身姿。我們也願外配可以真誠敞開地在台灣追逐她/他們的夢想;有一天「新台灣之子」成為總統。

只是實踐這個願景,必須透過腳踏實地及真誠的和解政治。台灣從不是一個記恨的社會,對外在條件好的女生更是寬容。但未來的路當怎麼走下去,這把和解的鑰匙,其實在海倫清桃自己身上。

人,先與自己和解,才能面對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