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一腳踩空，然後眼前一切像漩渦般飛速旋轉；醒來時已經躺在山谷底。衰爆了，十幾年登山經驗，遭遇山難也就算了，最終竟然栽在一腳上。因為驚嚇和疲憊，意識模糊；不知躺了多久才慢慢清醒，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柔軟的草叢中。
半人高的草叢中央，有條用工具劈砍出的小徑。誰住在這山谷底？我沿小徑走出草叢，眼前竟出現開闊的平地，和一個小村落。十幾間低矮房子，建築樣式從日式、中式到石板屋都有。一個在屋子前整理菜園的老農夫看見我，熱情招呼，領我到他家休息。
幾句閒聊後，我曉得了這位火炎伯是老人村的村長。這裡十幾戶老夫婦各有所長，從農夫、工匠、水電師傅到裁縫都有，一切自給自足。他知道我遇難，邀我住下。我身上通訊設備都已失去作用，想跟火炎伯借電話，他卻傻笑說，沒跟外界聯絡，所以沒架電話。
我問他如何跟家人聯絡？他笑得更厲害，哈哈帶過。我住了下來，心裡滿腹狐疑。過幾天，在跟火炎伯喝酒時他喝多了，爛醉中緩緩吐出幾句囈語：不記得了。沒人記得子女是誰、住在哪裡。
事情像玻璃上的霧氣逐漸散去，開始明朗。朋友曾私下爆料，某個不知是官是民的基金會曾提出「老人國」專案，主張將家庭已無法照顧的老人集中起來，洗去記憶並分配到各處荒野開墾。美其名是讓老人重建生活，實則是任他們拓荒，死生自負。
我在「老人國」裡又住了一個月，卻沒能找出關於計畫的任何細節，最後決定找路出山，先回城市再說。離開前火炎伯在我背包裡裝滿他種的蔬果，笑說有空再來。我看著他，突然不知是挖出真相、讓他想起孤獨的現實，還是任他什麼都不記得、自在度日比較好？
輾轉下山後我找不到「老人國」的任何紀錄。再回到下山處，堆滿落石和斷木，小徑已不復見。「老人國」從頭到尾都像傳說，如同過去某些時代和他們的故事，只能靠著人們的言語傳述，繼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