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章魚

譚凱聰 2014/12/09 09:35 點閱 1797 次

這個夢像失去光源的房間一樣,漆黑一片;因為幾乎什麼都看不到,所以其中的聲響反而特別清晰嘹亮,聽過就不會忘。

夢境是在海裡。這片海住滿了章魚,叫做「章魚海」。其中有少數的魚類,負責生產透明的泡泡。這可不僅僅是含有二氧化碳的氣泡而已;如果你看過在光線下那些泡泡內裡生出彩虹的樣子,你就明白,泡泡是人們的話語和夢想;這兩樣在這片總是黑壓壓的海中,更顯得珍貴。

我在這片海裡是一隻失敗的章魚;因為我吐不出什麼墨汁,只喜歡收集透明泡泡。但對章魚來說,噴墨將大海染黑,就像在人類世界裡要工作賺錢、有棟房子一樣,是生存上必須拚命達成的事。章魚們不喜歡我跟魚類靠得太近,他們說我應該快點長大,盡責地當一隻將海水抹黑,有用的章魚。

終於有一天,他們再也受不了我那擺滿透明泡泡的房間啦。幾隻章魚長老和我爸媽一同趁我不在時,將我那礁石做的房裡,所有泡泡一口氣搜刮出來,丟了出去。

那時我正在海的另一端跟魚類們聊天,正高興自己又收集到幾個顏色鮮艷的泡泡,遠方卻傳來一陣陣像風鈴碰撞般清脆的聲響,而且變得十分巨大;還伴隨著隱隱閃現的反光,在黑色的海裡看來就像一條在水底漫流的銀河。

我們盯著「銀河」看了好久,才認出那些就是我收集的泡泡。我自己都從來沒將這些泡泡一口氣拋出來過,所以沒聽過許多泡泡碰撞時的聲音和摩擦出的閃光;它們竟然沒有像陸地上的泡泡那樣一碰就破碎了。

更奇妙的還在後頭。當我急忙追過去想救回泡泡,它們卻仍隨著浮力不斷朝海面而去;

在接近海面的地方,似乎接觸到了更多光線,泡泡裡透出了一道道彩虹,連漆黑的海水都無法將這些彩虹掩蓋。整片海漸漸被染成彩色的了。

魚類和章魚們都圍過來看這「變天」的情景;泡泡裡流瀉出樸拙高亢的歌聲,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人們藏在泡泡裡的願望和永不磨滅的話語,海裡的生物隱約都記得。我不曉得這樣的情景能持續多久,往後我在這海裡仍然會是隻失敗的章魚吧,但在蔓延的色彩和歌聲裡,我覺得這都不要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