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眼之塔今天也一如往常，忙著賞善罰惡。我望著塔門慢慢打開，準備走向自己未知的命運。
這個國家沒有法院，不是因為沒人犯罪，而是一切都由「千眼之塔」來審理。塔裡一千多隻「聖人之眼」看透一切，當人們進塔之後， 有罪者發配監獄，無罪者會安然無恙地走出來。千眼塔就代表著正義和法律。
今早受審前我跟同行牢友聊起這件事。他冷笑：「我們從小看著多少人進塔，有誰曾經平安走出來過？」我們相視搖頭：與其說是審判之塔，不如說是死亡之塔。
我牢友先進了塔。沒多久塔裡就傳來他的哀號。我身後長長的人龍都渾身顫抖著。千眼塔審判從不公開，審判時間短得跟給醫生看感冒一樣，我想那牢友會照千眼塔的慣例，審判後在媒體上自白認罪，然後入獄服刑。……
鈴聲響起，我被推進塔裡。沒有窗戶，無數盞小燈將四周點亮，中央只放了一張椅子。我終於看清楚四周的「牆」原來是一層層一圈圈的精緻皮椅，上面坐滿了看來極其高貴、與人同高的眼睛，大得不可思議。
我剛坐下，挾帶著問題的聲浪就從四面八方湧來：
你心理不正常，為什麼犯下這種罪？
你父母從小是怎麼教育你的？
你讀過什麼危險的書，玩過什麼血腥殘忍的遊戲？
……
他們問盡了一切能問的問題，大到我的職業、感情與家庭生活，小到我國小為人如何、是否曾作弊、揪女生裙子或欺負小動物。我深吸一口氣，娓娓道出自己貧窮悲慘的家境、壓抑而受虐的童年，在學校如何力爭上游、出社會後怎麼勤奮打拚，直到薪水翻倍……
我講得頭頭是道、動人心弦，周遭的視線漸漸軟化，甚至眼眶濡濕；說到激動處，我也不禁紅了眼眶。塔裡獄卒宣佈判決：「你是無辜的！」赦免了我的殺人罪；但必須留下來成為「聖人之眼」的一員。這是所有改過的社會菁英唯一的出路。
為何塔裡從來沒有無罪者離開，真相終於大白。四周瀰漫純善的氣氛簇擁著我，要將我逐漸化為一隻大眼──只在這一瞬間，我有點想老實告訴他們：其實我只是個失業太久才替人頂罪，想混口牢飯吃的騙子……
將下一個送進來！……千眼之塔今天也一如往常，忙著賞善罰惡。而我已經成為「聖人之眼」中的一員。